作者:雷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8
|本章字节:3000字
与张佩纶相比,其貌不扬、身材殊矮的张之洞则低调、老到得多。有人统计,他身居“清流”时所写的数十本奏折、附片,弹劾他人者绝少,几乎都是“言事”而非“对人”,即多为对内政外交的建言献策。他弹劾、谏议的案件虽然很少,但由于善于把握时机与分寸,参与的为数不多的几桩,如“东乡案”、“崇厚案”、“庚辰午门案”等都获成功,故也大名鼎鼎。所以有人说,与其他“清流党”人相比,张之洞“宦术甚工”,即精通当官之术。他为慈禧违反家法和祖制强立载湉(即后来的光绪)为帝辩护,深得慈禧好感。而他与陈宝琛不避慈禧太后威严抗疏力争,使慈禧改变原议的“庚辰午门案”,为他赢得了“铮言回天”的一片赞誉,此案也典型地反映了他的为官之道。
“清流”当然知道慈禧是最高统治者,所以在关键时刻,一些以维护纲常名教为己任的“清流党”人不惜枉礼枉法,支持慈禧,助其渡过“合法性危机”。1875年1月初,同治皇帝病死。由于同治帝没有子嗣,皇位继承便成了问题。按照“祖宗家法”,皇帝死后无子,应从皇族近支中选出一男性晚辈继承帝位。同治皇帝载淳是“载”字辈,其下是“溥”字辈,按祖制,应从“溥”字辈中选一人继承帝位。但立“溥”字辈的人继承帝位,慈禧将因其孙辈为帝而被晋尊为太皇太后,位虽尊却不能再垂帘听政,所以慈禧不惜违反众意,破坏祖制,置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清王朝最高统治者一再强调不能更改的“家法”于不顾,坚持一定仍要从“载”字辈中选择嗣帝。也就是说,要从同治皇帝的平辈,即诸堂兄弟中选新皇帝。挑来挑去,慈禧最后选中了醇亲王奕的儿子载湉。因为当时载湉只有四岁,即位后慈禧仍可重新垂帘听政,而且其母又是慈禧胞妹。由于慈禧早已大权在握,所以众人对她强立载湉为帝虽十分不满,但无人敢公开反对。只有内阁侍读学士广安和御使潘敦俨上奏,非常婉转地表示不满,前者被慈禧传旨申饬,后者受到“夺职”的处分。慈禧这种“枉国法、干舆论”的做法只遭到了一两个并无实权的官员温和的反对,很快为其压下。四年之后,即光绪五年三月(1879年4月),吏部主事吴可读借慈禧给同治帝及其皇后举行“大葬”之机,在蓟州的一所废庙中服药自尽,以尸谏抗议慈禧的行为。他在遗疏中公开指责慈禧“一误再误”,力辩大清二百余年来“以子传子”的祖宗家法不能因慈禧的错误做法而改变。此次吴可读以死犯谏和其遗疏的激烈言辞,使朝野震惊。自知理亏的慈禧明白,吴可读以死相谏,如果像上两次那样发一通上谕申斥不仅无用,而且有可能激起众怒,于是采取以退为进的方法,令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等全数“将吴可读原折妥议具奏”,看看是否有道理。这些大臣当然明白,慈禧的目的是要发动大家为她解围,同时也考验每个人的态度。“清流”之辈张之洞、宝廷、黄体芳、李端棻等一干大臣各上一疏,为慈禧辩解。张之洞重申慈禧说法,强调此举“合乎天下臣民之心同,而为皇上所深愿”,“本乎圣意,合乎家法”。他强调,儒家经典的一些“精言”已“实不切于今日之情事”,如果有迂儒引用这些“精言”干扰当今国家大事,自然于国家、朝廷不利。最后,礼亲王世铎也具折上疏,反驳已经死去的吴可读,为慈禧辩解,这场风波终告平息。慈禧能渡过严重的政治危机,张之洞之疏影响很大,深合慈禧之意,他开始受到慈禧的“恩宠眷顾”。事实说明,所谓“纲常名教”,说到底只是这些以维护意识形态纯洁性自命的“清流”手中的工具,既可以违背纲常名教之罪名打人,也可以纲常名教不切合今日实际为某人辩护,是“打”是“辩”,端看自己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