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8
|本章字节:2824字
在所控城市,太平天国更是强令推行“军事共产主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解散家庭。如进入武昌后,就把居民按性别年龄分馆居住,开始以10人为一馆,后来以25人为一馆,由专人管理。定都天京后,完全废除私有制,也是把居民按性别分别编入男馆女馆、男营女营,夫妻不得同居,居民原来的财物全部没收归“圣库”,生活必需品由圣库按定额供给。60岁以上老人和16岁以下儿童入“牌尾馆”,男性青壮年则住“牌面馆”,其任务除参加战斗外,还要从事体力劳动,有手工业技能者进入诸营与百工衙、天茶衙、豆腐衙、酱人衙……在监管下从事集体生产劳动,产品不经过市场交换直接入圣库,生产者除按定额分配的吃、穿外也别无报酬。按照“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的原则,一切私营商业资本全都被没收,个体小商贩也不例外,“铺店照常买卖,但本利皆归天王,不许百姓使用”。经商所获利润全部上缴圣库,商业实际被完全废除。女馆则不分年龄,在监管下参加各种诸如抬砖运瓦、收割拾柴一类的劳动,善女红者则编入锦绣营。丈夫到女馆探妻只能在离门数步之外问答,而且声音必须洪亮,让大家都听见,以防说“私房话”。
这种把社会变成“大兵营”的做法完全违背常理,遭到各式各样的抵抗,生产受到破坏,物质极度匮乏,粮荒日益严重。为保证这些政策的贯彻实行,执政者只能用重典、施严刑,把苛刑重罚作为治国的基本手段,结果是滥施刑罚,人人自危。
刑罚从杖责、鞭笞到熨斗烙背、跪火链、缠火链、斩足、挖眼等等,死刑有斩首、五马分尸、点天灯、凌迟等等。如燕王秦日纲的牧马人因见到杨秀清的“同庚叔”没有起身施礼,被这位同庚叔怒打二百鞭后又被杨秀清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秦日纲被杖一百,翼王岳丈、掌管刑部的黄玉昆被杖二百。又如参护李凤先路遇兵部尚书侯谦芳时,因没有让路也被处死。盛夏时天京酷热难当,男营女营中都有人因头上生疮或生虱而剪发,结果被指为“通妖”,被施以腰缠烧红铁链或用烧红铁钎刺入股内的酷刑。百工衙内的工匠如果争吵斗殴、逃走被捉甚至寄宿他馆,都要被斩首处死。有的妇女被怀疑出外与丈夫“野合”受孕,结果竟遭剖腹查孕。百姓若藏有金一两、银五两者斩,藏有儒、释、道著作者斩……滥施酷刑,必然怨声载道。
太平天国提出的理想是“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主有所运用”,“务使天下共享天父上主皇上帝大福,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要实现这种理想,只能承认要有一个至高无上、公正无私、洞察一切的“上主”来“分配”这种公正、平等,实际上是更不公正、更不平等,因为“主权者”不受任何监督和制约,有权任意“运用”圣库的公共财产,这必然要走向。在那种没有任何私人财产的“兵营”式社会中,个人最基本的生存用品都完全依赖权力者分配,因此没有任何自由,社会没有活力,更没有创造性。而且,军事化社会的等级更加鲜明、森严。
太平天国的理想,起码在前期,不能说不真诚,但实践的结果与自己的理想恰恰相反。按照一种人工设计的社会模式来建构社会是危险的,设计得越细,危险性越大《天朝田亩制度》明文规定每户只能养五只母鸡、两头母猪。在人类历史上,如此大规模的乌托邦实验确实罕见,或许,这便是太平天国更深远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