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0
|本章字节:4948字
付琳在天心阁古城墙下有房子,那是她外公外婆的,她外公外婆曾在城墙下开了家杂货店,外公于桂系军队攻打长沙时,坐在杂货摊前,被飞来的子弹打死了,外婆接受不了女儿女婿被国民党杀死在宝南街、丈夫又被桂军打死的现实,早两年也一命呜呼了。房子就空在那里。杂货店前后两间房,外带一间灶屋,有阁楼。过去,付琳回外公外婆家就睡阁楼。外婆去世后,她就睡外婆的床。爹把马拴在灶屋,到城墙下扯了些青草,喂马儿吃,边对付琳说:“你别灰心,我会让我妈和秋燕转弯的。”
过了几天,爹再次走进青山街的家时,奶奶坐在葡萄藤下,抱着我二姐,我二姐那时两岁,能晃着身体走路了。我二哥、大姐和我二姐几乎都是在奶奶的怀中长大,所以奶奶觉得她有权指责我爹和管好这个家,看见我爹,奶奶脸上的阳光颜色变灰了,声音就生硬,“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爹就惭愧,因为他心里实在没装他这个妈。奶奶责备我爹说:“你连你二闺女都没看一眼呢,你真做得出!”爹也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忙偏过头来盯着二女儿。我二姐长得确实漂亮,她吸收了她妈和爹身上的所有优点,脸型像爹,下巴翘翘的,一双眼睛闪亮亮地看着爹。奶奶在孙女的脸上亲了口,这才说:“他是你亲爹,快叫爹,秀梅。”我二姐从奶奶的腿上跳下,跑到一旁。爹是来跟奶奶理论付琳的,说:“妈,人家是好女人,在周兰女子中学读了高中,文化比我还高。”奶奶是那种认定了什么就相信到底的头脑简单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更是狐狸精,我看她把你的魂都勾走了!”奶奶厉声道,“你不能把她带进何家。”爷爷从作坊里走出来,一身烟味,手上还沾着腊肉油,爷爷说:“你瘦了。”
张桂花带着我大姐走进院子,大姐穿一件紫色荷花边衬衣,头上斜插着一朵红玫瑰,嘴里含颗棒棒糖,手里还拿着一颗。张桂花看见我爹,说:“大少爷回来了。”大姐看见爹,高兴地扑上来叫道:“爹爹。”头就钻到爹怀里,屁股就挪到爹的腿上。二姐见大姐对奶奶要她叫爹的人这么亲热,就走上来,看着爹。大姐把手中的棒棒糖递给二姐,“你的。”二姐接过棒棒糖吮着,边望着爹和大姐。爹摸着大姐的头发,“家桃又长高了,人更漂亮了。”家桃就攀下爹的脸,在爹的耳前小声告状道:“爹,奶奶和妈都说你不要脸。”爹一愣,摸摸女儿的头说:“你奶奶和你妈都是乱说,爹要脸。”二姐见大姐与爹如此亲热,醋劲上来了,走近爹,一只手放到爹的膝盖上,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多疑地看着爹。爹把二女儿抱到另只腿上,奶奶说:“你儿女都四个了,还嫌不够?还要找女人?”
这时,五个男孩疯跑着进屋,先是正韬和大金,跟着李文华冲进来,再是李文军和何胜武,何胜武手上拎着根绳,绳子上系着几只麻雀,还有一只鹦鹉。大家对胜武和李文军打鸟已习以为常。胜武把拴着一串麻雀的绳子扔在地上,家桃看见一只麻雀还活着,只是翅膀上有血迹,就走拢去看。胜武和正韬都叫了爹,大金叫他“伯伯”。爹看见大金,脑海里蓦地闪现大弟死时的身影,还想起大弟变成蛇爬上一棵树的梦,心便歉疚,目光就格外柔和,说:“大金,你长成小男子汉了。”大金咧嘴笑笑。爹把秀梅放下,扫眼胜武和正韬,又把目光落在大金身上,大金穿件胸前有两个口袋的灰色学生装,一条黑布裤——那是胜武穿过的,显得肥大,脚上一双塑料凉鞋,粘补过。爹转头对张桂花说:“桂花,你跟大金做两身新衣服吧,还给他买一双新凉鞋,他父母不在身边,我们更要关心他。”
大金不知所措地仰头左右望着,张桂花说:“好的,我等下就去跟大金买凉鞋。”爹在侄儿头上摸摸,“大金,需要什么只管对伯伯说,伯伯不在,就向伯妈、奶奶和张桂花婶婶要,不要怕开口。”大金点头,看着正韬和李文华笑。
吃饭时,秋燕不理我爹。这个何家山村长大的女人,看上去很温柔、贤惠、善良,其实是个死板得要命的女人,想问题只有一条道,要想在她脑海里再开辟一条路,让她换种思维想问题,那简直比登天还难。爹说:“你胖了,秋燕。”秋燕穿着薄薄的布衣布裤,衣服又短,裤子又肥,人就显得更胖。秋燕不看爹,只盯着家桃和秀梅。爹皱着眉,大口吃饭。奶奶又提起那个话题说:“我跟你说金山,那个女人,妈一看就是个狐狸精,是白骨精变的。”爹有些恼,声音变大了,“妈,她不是狐狸精。”奶奶看眼全家人,冷着脸坚持说:“反正你不能把那个狐狸精带进这个家。”爹就狠下心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回来了。”奶奶发火了,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你儿子、女儿四个,不回这个家,你做得到?!”
六月的长沙天很热,有一股热风吹到桌上,一家人都起身,避开各自散发的热量,顺便也想避开奶奶的怒气。爹坐到葡萄藤下,目光在胜武、正韬、家桃和秀梅脸上来来回回地扫了两趟,最后又把目光放到大金脸上。爹没有把他大弟被炮弹炸死的事告诉奶奶,本来他回家是要告诉妈的,见妈如此盛怒,爹就把这个跑到嘴边的坏消息咽了下去。爹不甘心地再次说:“妈,我保证付琳是个好女人,她读了书,懂道理。”秋燕晓得婆婆坚决地站在她这边,在争夺男人一事上,她露出了山村女人那种不讲道理的脾性,大声说:“你去找她好了,还回来干什么!”爹知道秋燕是因为有妈的支持才敢这么狂妄,爹很凶地瞪秋燕一眼,秋燕见他的目光那么凶,刀子一样尖利,就不说话了。奶奶看见我爹瞪秋燕的目光十分锋利,便毫不示弱地帮秋燕道:“你凶给谁看?何家山的土匪我都不怕,还怕你?当初就应该让何家山的土匪把你丢到后山去喂老虎!秋燕,不要怕他。”
张桂花和梨花在收拾碗筷。五个男孩和家桃在院子里玩,边打量着葡萄藤上的葡萄,打算摘葡萄洗葡萄吃。正韬指着一串紫红色的葡萄对胜武说:“哥,这串葡萄都熟了。”胜武瞟一眼那串葡萄,把椅子搬来放好,人站到椅子上,踮起脚尖,结果还差那么一点,他就让李文军再搬一张凳子来。秋燕的表现让爹肚子里有火,因为爹没想到在他心里一直老实、敦厚和温顺的秋燕,竟敢跟他叫板。爹没理睬家里的热闹,起身往院子外走,奶奶尖声问:“你去哪里?”爹没回答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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