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1
|本章字节:5518字
还在十月份,中国应越南共产党的要求向越南派兵,增援越南人民抗击美帝国主义。报纸上大谈美帝国主义之所以侵略越南,其矛头是指向中国,把越南当做入侵中国的桥梁,因此中国责无旁贷地要帮助越南人民打击美帝国主义。十月里寒露的那天傍晚,有一辆军车驶到青山街,军车上先下来一个四十岁的军人,又下来两个腰间别着手枪的非常年轻英俊的警卫员,跟着才是张婶婶下车。张婶婶那天穿一身淡蓝色妇母装,脚上一双黑布鞋。奶奶大为高兴,“桂花,你回来了。”李文华滞后一步进来,爹一看有两名年轻警卫员跟在精神饱满的李文华身后,就估计李文华的军职不轻,“文华,你现在在军队是什么军职?”李文华不好意思回答,他的警卫员却说:“首长是我们军长。”
那天,还有一个人在青山街三号,她坐在葡萄藤下,眯着眼睛看李文华。她穿着天蓝色毛衣,毛衣在那个年代很贵,一般女孩子都舍不得花钱买来穿。天蓝色毛衣裹着她年轻、优美的身躯,使她的模样很休闲;头发扎成一把,从她左边的脖子后绕到前面,垂落在她饱满的胸部上;一张脸被天蓝色毛衣映衬得红润润的,目光似有些迷惑、空洞又妩媚。她就是何军花,一个温柔、美丽和大方、自信又娇贵的女青年。她奉父亲之命,送营养品给爷爷吃。有天,二叔来,爷爷居然想不起他了,问他“你在哪里工作”?二叔就去医院为爷爷开了些补脑的营养品,让军花送来。李文华吃惊地看着何军花,有一瞬,他还以为坐在靠椅上瞟着他的何军花是当年的何秀梅呢。李文华军长的眼睛并没花,男人四十岁还没到眼“花”的年龄,他当然认出何军花不是何秀梅,因为何秀梅没这么年轻,眼睛也没这么大,目光也没这么温柔、妩媚和炽热!自从一九四九年后,李文华回来,每次看见何秀梅,那目光都是冷的,仿佛有一股冷风从何秀梅的眼眸深处吹到他脸上,让他不寒而栗。
李文华军长对何军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你好像秀梅。”何军花对李文华军长说她像秀梅的话不置可否,说:“李军长你好。”李文华军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军花。爹介绍说:“何军花,何金林的女儿。”李文华军长“啊”了声,伸出他的大手,两人的手一握就粘住了,彼此看着。李文华军长说:“军花同志在哪里工作?”何军花说:“我在省文化厅工作。”李文华军长说:“搞文化工作好,你具体干什么工作?”何军花说:“接待下面文化局来的同志。”李文华军长道:“接待下面来的同志要热情啊。”
直到这个时候,两人才注意到手还粘在一起,李文华军长松开他那只大手,何军花恭维道:“李军长好帅的。”李文华军长不是第一次听女人说他帅,在部队里,有女军人也殷勤地对他这么说过,但那时候李文华心里只装着何秀梅,就不愿意将感情乱扔,所以女军人说他帅,他只是一笑作罢。此刻,他盯着何军花问:“结婚了吗军花?”李文华军长自己都吃惊,他嘴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话题,这实在不该是他问的。何军花却挺直穿着天蓝色毛衣的娇躯说:“对象还不知在哪里呢。”李文华军长见的姑娘多了,心里从没起过波涛,这会儿他心里却嘀咕了声“她真漂亮”,他一悸,好像玷辱了谁一样,问:“秀梅呢?”
何秀梅是八点多钟回来的,身为校长,她又喜欢管事,要处理的事情就总是很多。待何秀梅回到家时,李文华军长与何军花已经像老熟人样有说有笑地打得火热了。老实说,何秀梅愣了下,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表情,“文华来了,咦呀,张婶婶也回来了?”她说。张婶婶看着她笑,说:“秀梅啊,在成都的时候,我和文华天天说你呢。”何秀梅也一笑,“说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这句话也许是言不由衷,也许是出于醋意,因为她在说这话时又瞟一眼何军花和李文华,她看见何军花和李文华的目光对在一起,心里就陡生醋意。但她不是个把醋意放在脸上的女人,身为校长,她已经学会了克制。她在放下提袋的那一瞬,醋意也被她顺手塞进提袋,脸上就是高兴了。她走到桌前看给她留的饭菜,用夸张的声音说:“嗬哟,给我留这么多肉,我吃得完?!”玉珍说:“奶奶给你留的。”何秀梅故意提高声音说:“还有鸡腿,那我吃不完。我要夹出一些肉。”玉珍就去拿只干净碗来,何秀梅就把她认为吃不完的肉赶到那只碗里。何秀梅吃饭时,军花说:“秀梅姐,你好忙的啊。”何秀梅瞟一眼军花和坐在沙发上的李文华说:“当了这校长,忙得要死。”
李文华瞟着何秀梅,何秀梅比三年前他来接母亲去成都时胖些了,背上的肉似乎厚了一层。脸也没有何军花显得年轻。这些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两年他心里那股朝着她汹涌流动的热血,减少了,仿佛一口泉眼,由于树木被过多砍伐,正在一天天干涸。证明是他没收到她的来信,不再像几年前那么焦虑。这两个月,两人一封信也没通过。来之前,他想写封信,铺开信纸却不知道写什么,提起的笔又弃下了。“写什么呢?”他生气地想,“都是些老话,剩饭炒三遍狗都不闻,何况我已经炒几十遍了。”
来长沙之前的晚上,他望着成都夜空的月亮,忽然感到自己对何秀梅的那股热情渐渐消退了,犹如一张贴在墙上的红彤彤的喜报,贴久了,红色就褪去了似的。那种曾经发誓无论何秀梅到天涯海角他都要追寻到底的决心,也像一片枯叶样掉地上了,也许正被他那双四十四码的大脚踩着。这使李文华军长既深感惶惑又深感悲哀,自己发了那么多毒誓,写了那么多海枯石烂不变心的信,到头来,激情却一点一滴地从他的笔尖处流淌尽了,好像血流干了似的。李文华军长在何秀梅吃饭时,问何军花:“你在文化厅工作,按说找对象不难啊,怎么没谈呢?”何军花昂起脸说:“你不是也没谈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李文华军长深有体会地点点头,望着何秀梅的身影,感觉她的身影像一只帆,正渐渐远去,不禁感叹道:“缘分没有,你再怎么下功夫,还是对面不相识。”何军花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文华说:“正是这样,我们厅有个科长,其实长得也不差,他对我有那个意思,我呢,对他却没一点感觉。”李文华听何军花这么说,联想到自己,暗想何秀梅恐怕也是对他没一点感觉,不然,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便深有感触地道:“是这样啊。”
何秀梅扭头看李文华说:“你今天来,事先没给我写信。”李文华解释:“本来想写,又想反正过几天就见面了,就没写。”秀梅看一眼李文华,也瞟一眼军花,见军花的目光如两只鸟一样飞落在李文华脸上,心里就冷笑,“你们谈,我去写总结,教育局的领导明天要看我的总结。”她拎着那只提袋,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这么多年里,李文华的目光第一次没有追随何秀梅的身影,而是盯着军花。军花看出秀梅不高兴,但她没心思考虑这些,反倒热情地邀请李文华说:“你要是还有时间,明天上我家去玩?我会做红烧肉,我哥嘴最刁了,都说我的红烧肉炒得好吃。”李文华大笑,笑得很开心很爽朗,“我明天一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