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何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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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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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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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540字

白崇禧来了,统辖着他的十几万桂系官兵从河南和湖北陆续退到湖南,当时白崇禧是华中军政长官,军政级别在程潜之上。白崇禧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站在省府的宴会厅前,与入会的将军们一一握手。爹和贺新武副军长赶到时,程潜忙躬身向白崇禧介绍我爹:“湖南新编第一军中将军长何金山,这位是少将副军长贺新武。”白崇禧忙握着我爹的手,说“幸会幸会”,又握着贺新武副军长的手说:“贺副军长,你和何军长都是能打硬仗的将领,长沙四次大会战,四次你们都打了,这我是听说了的。”贺副军长谦卑道:“惭愧惭愧。”白崇禧哈哈大笑,说:“两位军长,请坐。”很多年后,爹回忆说白崇禧打哈哈的声音很响,掷地有声,以后他再也没听到谁打哈哈的笑声超过了白崇禧。白崇禧打完哈哈,拍拍我爹的肩,让他的侍卫官带我爹和贺新武进宴会厅入座。


宴会厅里坐满了军人,每个座位前都立块牌子,爹被带到写着何金山军长的牌子前坐下,一旁是贺新武副军长的座位。爹的另一旁坐着傅正模军长、李默庵军长及张际鹏军长。三位军长都是新近入湘的中央军第一兵团陈明仁将军的麾下,三位军长都气宇轩昂地坐着,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他们才是高大的警犬,我爹和贺新武只是乡下长大的土狗子似的。爹久经沙场,又怎么会服他们?就不理他们地抬起头,谁也不看地挺直腰干坐着。


白崇禧讲话了,先发一番感慨,然后就党国什么地唱着高调,接下来就夸湖南这块土地是顽强和勇敢的,出了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谭嗣同、黄兴、蔡锷等等,都是些很了不起的人。白崇禧司令长官夸完这几个天下人都知道的湖南人,接着道:“将军们,从洪秀全在广西金田闹太平天国起,湖南就是一块坚硬如铁的土地,当年太平天国军一路披荆斩棘,斩到长沙就只好绕道而行,因为湖南人不怕死,善打仗、能打仗,太平天国军被湖南人打得焦头烂额。”白崇禧咳了声,好引起在座的诸位将军注意,又说:“日本鬼子打北平打天津、打济南打徐州、打南京打上海、打太原打郑州、打武汉打南昌等等,都是一仗就打下并占领,惟独打湖南长沙先后打了四次。这说明什么?将军们,这说明湖南人是真厉害,是敢拚敢打的。过去说,无湘不成军。这话的意思是强调,没有湖南人,这支军队装备再好也没有战斗力。将军们,这是你们湖南人的骄傲呵,只要我们同湖南人民同心协力,我坚信共军就休想打下湖南。将军们,你们说是不是?”将军们嘿嘿嘿齐声笑,白司令长官又道:“党国的命运就系在各位将军们手中,蒋总统非常关心各位,也很倚重各位将军,是置死地而后生的非常时刻了,将军们,我代表国民党中央、代表蒋总统,代表党国为你们的矫勇善战,为将军们的名誉干——杯。”将军们都霍地起身,举起酒,饮下了杯中物。


宴会之后,爹回到家,妈问他怎么样,爹板着面孔说:“完了,我今天一看宴会上的将军们,个个如丧家之犬,谁还会管党国的生死存亡?今天这个宴会像是告别的聚会。”妈服侍爹睡觉,爹很快步入梦乡,又很快醒来,爹回忆梦境说:“我梦见家里起火了。”


过了两天,家里果然起火了,一个雷打在桃树上,那株桃树燃起来了,烧得树枝哔哔叭叭响。奶奶和妈还有张桂花婶婶及爷爷和王玉珍忙打水救火,好在家里人手多,就没造成损失。就是家里起火的那天,何秀梅出事了。这个时髦漂亮的女高中生太敞了,因有一个有着众多官兵举手敬礼的军长爹,出出进进就风风火火的,谁也不放在她眼里,谁也不怕。


还在过年边上,李文华用他的军饷在中山路百货商店买了辆上海生产的单车,送给上高中的何秀梅,“你上学的路途远了,我买辆单车送你。”李文华把单车推到街上,让何秀梅骑上去,他在后面把着车架,让何秀梅踩脚踏板。何秀梅就用力踩,单车的两个轮胎便朝前滚。何秀梅把车骑到墙根时,李文华在她身后道:“拐龙头啊,别把龙头抓那么紧。”单车的前轮撞到墙上,单车歪倒了,何秀梅也跌倒在地,额头上青了块。但何秀梅不是那种一遇到困难就退缩的女孩子,相反,她喜欢迎难而上,好体现她是一个勇敢的姑娘。她爬起身,拍打下裤子上的灰,又跨上单车,继续骑。第二天,她不但一个人把单车骑到街上,还把单车骑到了学校,再骑回来时,她就驾驭得很自如了。何秀梅因为是女孩子,骑单车就不穿裙子,她每天上学都穿长裤,白的或者黑的,用不着担心风把裙子掀上天。


何秀梅出事的那天,偏偏是穿裙子。先一天,她姐来了,她和姐上街,俩人去中山路百货商店买衣服,她看中了一条粉红色连衣裙,她穿上,问家桃:“姐,好看不?”家桃瞅一眼她说:“秀梅,你真漂亮。”秀梅十七岁了,身材又婀娜又苗条,在学校里又是唱歌跳舞的积极分子,肚子里又有几瓶墨水作怪,那还不漂亮得像朵盛开的白玫瑰?秀梅说:“姐,你说文华会喜欢吗?”家桃说:“他还有不喜欢的!”秀梅就买下这条连衣裙,当然是她姐掏钱。


翌日,她穿着它去学校,骑着单车,路上她生怕风把连衣裙吹起来,还好,那天街上没多少风,她平安地骑到了学校。但她到学校后,天阴了,跟着就打雷闪电,一个雷把院子里的桃树打得着了火,害得一家人忙打水救火。大家以为就要下大雨了,但风把天上的乌云吹散了,一缕阳光透过吹散的乌云,涂抹在街道上。中午,秀梅骑着单车送一个女同学回家,那女同学的妈病了,那女同学要回家照顾其弟。还在上第三节课时,秀梅就答应送她,可是到送她时,秀梅没想到她家住这么远,住在城边上。秀梅硬着头皮把同学送到家,然后骑着单车往回赶。前面有一个上坡,很陡,秀梅吃力地骑着,坡上有五六个军人,扛着枪,走在坡中间。秀梅看见了,没放在心上,以为这些人都是她爹的兵。但这些兵不是她爹的,是窜入湖南的桂系部队,他们三五成群,到处抢掠和奸淫妇女,致使那段时间,长沙城郊的人如同躲日本鬼子样躲了起来。秀梅不知道这些,她是学生,只知道上学和回家。秀梅把单车骑到这六个军人身后时,摁下车铃,六个军人便回头,都盯着秀梅。


秀梅见他们不让路,又摁下车铃,这时一个粗蛮的军人一把攥住车龙头,“按什么啊姑娘?”秀梅只好用脚踮着地,说:“走开。”另一军人觑一眼秀梅的身段,淫笑道:“姑娘还这么凶呀?”秀梅不屑地横他一眼,想把车龙头从粗蛮的军人手中夺过来,但那军人不松手。秀梅因为有一个军长爹,就怒道:“滚开,你们。”那个对秀梅淫笑的军人的手却伸到秀梅的裙子下摸了把。秀梅气得浑身发抖,骂道:“流氓,我叫我爹枪毙你们。”另一军人却伸手摸秀梅的脸,说:“这姑娘的皮肤真鲜嫩。”秀梅见六个军人围着她,心里蓦地十分恐惧,大声说:“我爹是军长,我要告诉我爹。”粗蛮的军人立即说:“我们好怕啊?他妈的,我还真没日过军长的千金。”路边有一片树林,还有一处土砖茅屋,两个军人拖着秀梅,把秀梅推进了那处农舍。农舍里有一对老夫妇,秀梅绝望地对老夫妇说:“救命、救命呀。”那对老夫妇刚站起身,一个军人就用枪托将老头打晕在地,又一枪托捅在老妇人脸上,把老妇人捅得往后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六名军人把年轻漂亮的何秀梅粗野地拖进房里……


当那六名野兽一般的军人快活地扬长而去后,秀梅在那张肮脏的床上想到了死,她觉得自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她把自己关在这间房子里,无论那对老夫妇怎么敲门和劝说,也不开门。她把那家人的蚊帐撕扯成布条,结成绳,甩到梁上,做个套,自己站到椅子上,把脖子伸进套,脚把椅子踢翻了。她的喉咙突然封闭了,既没进气也没出气,她的眼睛里飙出了火星,她的身体在拼命地挣扎。她看见自己的灵魂正从她的躯壳里往外钻,她看见她的灵魂像一只白兔,跳到窗子上,从窗子上跳下去,飞奔着向杉树林而去。


她是被那对老夫妇救活的。老女人听到秀梅踢翻椅子的声音,立即警觉地问老头:“什么声音?”老头已从昏迷中回过神来了,也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老头就绕到窗前看,于是看见秀梅的身体悬在梁下。老头急忙用锄头撬开窗,爬进去搂住秀梅的双腿,站到椅子上,解开了绳套。秀梅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老头和老妈双双守着她,老妈说:“姑娘,你的人生还长,死了虽然一了百了,可你想想,你爹妈不白养你这么大么?”秀梅不语,流着泪。她看见自己的灵魂是一只小白兔,就想原来她是食草动物投胎,前世是一只兔子,现在她活过来了,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勇气第二次面对死亡了。


秀梅是第二天上午回家的,穿着那个老妈的衣裤,先天晚上,老妈烧了好几锅水,让她洗澡。她洗了又洗,直到把身上的皮肤都搓红搓痛,还直到一双手都被水泡白了,她才终止洗澡。单车被那几个军流子抢走了,她是徒步回来的,走了两个多小时。她走进青山街三号时,家里只有张桂花婶婶和大哥,其他人都去街上找她了。大哥盯着她,要不是她那张脸让大哥勉强认出她,这身衣服和脸上那凄惨的表情,让大哥觉得走进来的简直是另一个人。大哥一看就明白秀梅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秀梅脸上遍布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凄惨!大哥说:“你怎么啦秀梅?”秀梅不看大哥,脸上的呼吸变得相当急促。秀梅穿的那老妈的衣服十分肥大,领口就垮下来一大片,张桂花婶婶目光仔细,看见秀梅脖子上的紫红色印渍,一圈,那是秀梅自杀时留在脖子上的。张桂花婶婶大为惊讶,“咦,怎么回事?”这事真是羞于启齿,秀梅捂着涌到眼眶周围的泪水,冲进房间,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