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娜伊斯·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1
|本章字节:3512字
她也时常意识到逃入日记的危险性(你妨碍我成为艺术家),她也害怕与这个朋友交谈会浪费生命。可是,当孤独感,当将自我织入一有意义整体的需要,当绝望促使她接受心理分析治疗时,暂失日记的她,像失去拐杖一样拒绝生活。
1933年6月,她写道:我唯一担心的是日记会被夺走。日记是我唯一的挚友,唯一可使我忍受生活的人,因为人类给予的欢乐不可靠,所以我极少轻信别人,我敏感,最不易觉察的冷漠都足以让我闭口不语,可是在日记里我却洒脱自如。
她固执地紧抓日记不放,像至宝一样随身携带,在火车上写,在咖啡桌上写,在等人时写,一从生活远足回来就写。她那副罪恶的镜头不仅过滤本人的经历(事后写时,看到的比经历时看到的更多,理解得更透彻,我放大并丰富了这些经历),还赠予她写作中罕有的即时感。
我比较依赖时间。事后回忆有失真实。我渴望真实。真实,一定要在生活时,在记忆新鲜时,在没因距离时间变味前,立刻记录下来。
新鲜得栩栩如生,加上丰沃的内省力,宁小姐日记注定美妙,自然,而且暗香流动(为一个敌意的世界写作,令我不爽;为日记写作,如同置身温柔乡,好想在里面开花),但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她写作素材的性质。1947年,在散文《论写作》中,她写道:日记告诉我,人在情感危机时,最能精确袒露自己。我学会选择兴奋的时刻,因为这些时刻适宜发泄。
宁小姐对真理的狂热追求,对找寻虚幻内核的人抽丝剥茧的剖析,常给她带来痛苦和危险。暴露自己无异于自伤。她身体内的那个女人因暴露而焦虑,什么扼杀生命?她写过,神秘感的缺失。甚至1933年当她再次见到父亲时,还因是否把为他而作的日记部分给他而犹豫再三。这些日子,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她写道,感觉自己放弃了作家的权力。揭示一个人的情感,哪怕是逝去的情感,或者故世了的人的情感,宛若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恐怖事件。
多年来,许多朋友及崇拜者催她发表反映自己作家一面的真实生活日记,例如亨利·米勒在《阿娜伊斯·宁书信集》中一再提及此事,但宁小姐囿于各种原因,犹豫不决,其中既有个人隐私、法律纠纷等问题,还因手稿很多,从经济角度而言,按年代出全集不可能。所以,原稿至今仍躺在宁小姐牢固的铁箱里。这些铁箱起初寄放于巴黎(在二战初的动荡日子里,日记在一个乡村火车站丢失了一段时间),后运到美国。曾全力推出托马斯·伍尔夫全部手稿的编辑麦斯威尔·帕金斯建议宁小姐出一个单卷本的日记浓缩版,但很快改变了主意,坚持认为一点都不能少。唉,出全集,时至今日,仍不可能,只好寄希望于某一天全部日记能见天晓。今天,我们只能满足并为能做到的额首称庆了。
本集,即计划中系列集第一本,始于1931年,当时宁小姐正准备发表其处女作《劳伦斯评传》,该书为她第一次赢得作家称号,有鉴于此,1931年应该是合乎逻辑的起点。本集1934年冬结束,当时宁小姐离开巴黎到纽约,孰料在纽约的长住成了小住。本集为这一时期10本原稿(编号为30到40)的近半内容。就在着手发表本集日记时,宁小姐和编辑仍在考虑日记固有的私密性和法律问题。有几个人,考虑到自己在日记中的原貌因为宁小姐不想改变叙述风格主动要求删除自己的名字(其中有她丈夫及其他家庭成员)。正如您很快会看到的一样,还有一些附带人物的名字也被删除或删改,因为一个人的实际身份在日记语境中并不重要。宁小姐的真相,我们已经看到,是心理真相。括号里的日期由编辑添加,意在表明时间的漂移,与原稿众多日期不完全相符,原稿的回顾性有些内容混淆了真实时间。孩提时期日记截取的片断,已由宁小姐从法语译成英语,其中包括一些背景知识,以帮助您对特定人物的了解,特别是对宁小姐及其父亲的了解。宁小姐著作目录在本书其他地方列出。
正如已知的那样,我认为文学会死亡,正在死亡。阿娜伊斯·宁多年前在日记中预言。殊不知,在她撰写日记时,就已经为我们创造出一种崭新的文学形式:自己有条不紊地记录自己的过去,使这种过去成为永恒,成为普遍接受的史实,从而为我们的未来描绘出一个蓝图。人类就要登上月球,阿娜伊斯·宁写道,这一天不再遥远,而人类内心之旅则遥远得多。
冈瑟·斯塔曼(gunhersuhlma
)1965年10月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