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娜伊斯·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1
|本章字节:3318字
哈,不是。他那种状态我也见过,这次不同。我不想跟他讲,他已够烦了,我不想添乱。
琼的哀叹,让我意识到她在对着一个死去的亨利哭泣,但还有个亨利活着,有滋有味地活着。她抱怨亨利从未给她任何承诺,也许这种理智表现是他的一种自卫。
女人思想中阳性结构的缺失,令亨利疑心重重。不过就在琼回来前,他已经对我的直觉有所信任。心理分析廓清的正是这种阴性思维方式,现在我更有能力解释自己的感觉了。
琼有一套奇怪的手法,可将各种价值观念混在一起,可用同一种口气讲陀思妥耶夫斯基、格丽泰·嘉宝、普鲁斯特及类似美国诗人兼家博登海姆的人。文学于她是一种点缀。亨利写过:她像鸟儿穿羽毛一样穿文学。而我从艾伦迪那儿获得的知识,她理解。
有次,她聊起自己的信仰及对亨利的爱,讲到动人之处时我禁不住把头靠在她双膝上,说:琼,我崇拜你。
她答:我不要崇拜,我要理解。
亨利也大喊:我要理解!渴望理解。理解好像已伴随了我整整一生,从童年起,就培养他们所需要的理解,生活在理解里,为理解这么多事实做准备,并为他们的相互理解充当翻译。
她好像话中有话,像是遗嘱,又像是弃权。为什么?她告诉我她要为亨利做的和不做的事。她在看我与亨利谈话时产生了什么直觉吗?她对自己及亨利多么不了解!他们没希望彼此理解吗?她看出了我与亨利友谊之深厚吗?她放弃他是因为俩人之间的不和谐越来越深吗?她话里混杂着不忠诚的言论及慷慨之辞,总在努力毁灭我及她有关亨利作为作家的形象。她是不是出于保护我才说:今晚你比亨利聪明。别让他毁灭你的思想和工作。记住:自己的工作第一。
这是女性性别忠诚,还是预言?抑或说亨利毁了她?两码事!他们是情侣。
他光索取不给予,会毁掉你的创作的,就像毁掉作为妻子的我一样。
我永远不可能把那个夜晚,把我们说过的每个字记下来。琼已经登上更为理智的领域,正在消灭嫉妒,正在接受我对亨利及亨利对我的友谊。
琼长发披散,坐在床沿,抽烟。
你这么年轻,这么自信。你的身体好年轻,好苗条,好白晰。
那晚的每句话都有一种奇怪的分量、悲哀、承认、失败。能感觉一个象征形象始终缠绕着她:她自己逝去的青春和新鲜在我身上的再现。记得她绝望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为什么我的身体如此粗糙,如此壮实,阿娜伊斯,可我并不是粗糙壮实的女人呀。
可是琼,亨利热爱你壮实的身体。我爱你的样子,我想与你一样。
她想逃离自己,就像我想拥有她的身体,成为她一样。我们俩都否定自我,希望成为另一个。
琼抽着烟,来回踱步,就这样一直到黎明。
亨利说:我想的多,可百密一疏,疏的是什么呢?正如你所言,是自我了解。你对我的评价将我有力地捏合起来。你拒绝一切不重要的细节,从不像琼那样混乱,你让我的行为和经验呈正常比例。
再见面时,他在写一个大题目形式与语言。他一边听我读他的初稿,一边打字。我们没完没了地聊他的作品,聊天方式也千篇一律:亨利文思如泉,情感横溢,大笔如椽,虽一气呵成,但形神皆散;而我总是坚持将他的文字语言编织在一起。到头来他会笑我倔强,而我看不到最后成品清楚通畅,绝不罢手。我总在寻找那个核,那个中心,想抓住他混乱丰富的思想中心。我竭力协调这些思想,把松散的内容捆绑在一起。
亨利打破习惯模式,但遵循节奏。正如劳伦斯所言,一切清楚的模式都可能是操蛋。
他随时可能怒吼,讽刺,愤恨,酗酒。他不停地思考,只有身体的需要可以中断他的思考。很好,就让一切自然流动,让生活本身自然流动吧。他接受荒诞的一切。
我穿越亨利教我去爱的街道。一个手持扫帚的老人正在人行道上边洒水边清扫。灰尘流入阴沟,窗子一扇扇地打开,肉挂在钩上晾晒,蔬菜摆在蓝里让人挑选,车轮在滚动,面包在烘烤,孩童们在跳绳,狗尾巴重重地拖于地上,猫在舔食小酒馆的锯屑,酒瓶正从酒窖里拖出来。我爱这些儿时不熟悉的街道,那时我只在纳伊市、布鲁塞尔、德国、古巴的豪宅里玩耍,而亨利却在大街上玩耍。他的世界充满普通人,我的则充满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