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道已经总结出很多躲避打击的办法，正如在短信中给荻子说的，开始做最本质的自己，只要连长不抓他，就想尽办法从他们的世界中慢慢消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尽可能跟新兵混到一块儿。孤独着自己的孤独，快乐着自己的快乐，累趴下也不吱声，要么就直接跟连长、指导员发牢骚，要么就一声不响。随便进人他们的世界，发牢骚或感悟什么的，结果只会惩罚得更惨。吐血用手絹把嘴擦干净，也不敢让别人看见，咬着嘴唇跑。

霍孩儿素质确实好，感觉也好，没有肖建军跑得那么快，可一上训练场就绝不会再牙疼。还会随时继续猛熊刘建道：“一看你这感觉就不对头，看着老是心情不太好，又想什么了？抓紧时间找那个副连长商量借小猪的事’完成个重大任务可以让你休半天！”

“喂猪淘粪浇菜……怎么中国军队老是变不了这一套？谁能带着我们改变了，才是向现代化前进！”

“外国军队训练你见过吗？”

“连座……咱们养那猪为什么老也不杀一头？几天了，肚子有点缺油水的感觉，别老等着节口期间渲染一下气氛就完了，好不好？餐桌上太形式主义了，连长，不够啊……代写情书都不算完成任务啊？连长……我在学校我跑步就是弱项……在272师这么跑步，一点也不讲究姿势和技巧，真的太不快乐了……”

指导员肖建军在后边不知扛着哪个兵的机枪跑着，不给大家做示范了，这样的跑对他来说就像散步一样，昂着黑黝黝的光脑袋，笑着做副连长思想政治工作：“麸子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先有不快乐，回家陪荻了升国旗才会很快乐啊！”

“还什么麸子酵头，说的跟真野战部队似的，抓紧补补课，开训以后正儿八经副连长得组训，考核不可能不考你们！”

“我真的有点佩服你们，也恨你们！这些老兵简直让人无法容忍’我都想冲上去拿棍子敲他们脑袋，看看是不是肉长的，你是铁人吗？有人说军人是混合材料做成的，我看主要是指你们这样的家伙吧！”

“麸子兄……今晚告诉小获，当兵的，关键是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差距不能太大！”肖建军扛着机枪，袒露着瘦胸脯，轻松笑着。

一班的兵里，马碟片最先坚持不住了，人伍前营养条件太差，个子又大，虽然能吃苦，适应这样的训练差距也很大。脸青得已经开始发紫，确实喘不上气来了，一下又躺到雪地上，脸贴地吐着鲜红的血，满脸是尘土和雪，抹得鬼脸儿一样，感觉到极限了，哭都哭不出来了，干哑着嗓子说：“班长……班副……哦……哦今天不行了，真的不行……”

“什么叫不行？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爬起来！”刘中华拿脚踢着他，“男子汉大丈夫就站起来，战场上敌人不可能把同情心献给对手的坚强起来，成功就属于你！”

“碟片起来……大演练你还没经过呢，累昏了都照样冲！”战之同喊着就跑上去用背包绳系他腰上，后边也有推的，硬拖。老兵拖一段，副班长拖一段。马碟片爬起来再晃两步还是倒下，只好抓着背包绳让他们拖。刘中华和战之同就拖着他在地上滑，拖得像个麻袋包，作训服膝盖和胳膊上一会儿就磨破了，血肉模糊，就不得不拼命爬起来。

第二圈刚开始的时候，王魁被马碟片干扰得一疏忽，一眨眼却找不着许冲冲了。那么多人拉成长长的一溜，有时候也很难看清楚。但王魁觉得有点问题，回过头仔细地到处看，队伍都跑完r还没有看见他，跑到前边是不可能的，往山包上一看，沟里有片小树晃得很奇怪，果然是许冲冲正往山沟里边钻呢，穿着浑身是土的训练服，混在树丛里，不留心很难看到：王魁血管扩张，加快速度嗖嗖地跑，到山那边距离第二圈终点不多远的地方，前边跑得快的人刚冲过去，就看见许冲冲嗖一下从树丛里钻了下来，像系了下鞋带似的混进只顾低头猛跑的行列。前后的人都没看清，也没有人往捣鬼那方面想。

许冲冲一下又冲了个前12名，钻山沟也累得脸惨白，冲过汁时点就躺到地上，跟人家真跑得快的？样挺英雄地哼哟嗨哟地叫唤着。

最后的儿十米，马碟片儿乎是在地上被硬拖到终点的，老兵们不允许自己班里的兵拖后腿，最起码从意志也要告诉新战士怎么做。马碟片两条腿都不会动了，两个膝盖都拖得血肉模糊的。其他班的新兵都有这么拖到底的，最后的那种景象非常悲壮。不过班长们这时候都非常关心战士，把自己的水给战士喝，有的喊：“先把鞋脱掉！把脚搭在背囊上，可以加速血液回流，恢复得快一点！”

刘建道也硬挺着跑下来了，连排干部们的训练服全被湿透了，裤脚袖子都高高地挽着，像打完一仗一样，检查着兵们的伤情，鼓励表扬着他们。有的兵架着脚还哭着，表扬也哭。官们兵们脸上身上什么色彩都有，很多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静静地受着痛苦，懒得哭，懒得睁眼。张营长在远处拿着望远镜嗷嗷叫，兵们也听不清营长叫什么。

连长看到前十多名的成绩里边还有许冲冲，还挺高兴，转着圈看着他，头一次亲热地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步兵单位就是这样儿，一开始最差的兵，不管什么烂样儿都塞到步兵连队里来，练练就是最好的！”

许冲冲躺在雪地上，很痛苦，也很牛皮，以为班长也会过来给他揉脚。王魁走到他跟前，转了一圈问：“胃不疼了？从哪儿灌的水？”

“山上……”许冲冲一下就爬起来了“山上？哪个山？”连长傻了。

王魁又抬手照量他一下：“你怎么跑山上去了？”

“我慢慢地……从那儿选择了进攻的小路跑的……班长……我选择抄近路攻击敌人……以两颗手榴弹将自己的战友从斜坡下救出来，非常干净地将敌人干掉，以一局全歼……班长！”许冲冲晕头转向好像还有点幻觉，但也明白露馅了，面部表情麻木。

“好啊，接着攻山头去！”

“你妈的……脸皮真厚！”老兵新兵们也都明白了，气得都议论纷纷：“还前12名，打一折，再挂上两个零都不够！”

刘中华冲上去就捅他一拳，许冲冲叫了一声：“哎哟……副班长打我！”

“刘中华！”连长冲他吼了一嗓子，“出手太重了！”

马碟片躺地下让卫生员处理伤，抹着眼泪也说：“毛毛绒里甩鞭杆，数你强哩？我都跟不上，还跑第七，原来那么会搞偷税……”

刘中华吼着：“怎么了，许冲冲？不想执行班长命令啊？”

路动在一旁推着他鼓励着：“学乖一点，受不了也得攻啊！作为军人，没有权利拒绝上级任何命令！”

看上去王魁都想揍他，摩拳擦掌的对连长说妈的，把我都蒙了，怎么就是浑身上下都找不着一点兵味儿？磨破嘴皮也不管用噻！”

“小伙子倒挺时尚！”小排长笑道。

营长从远处跑过来了，原来刚才喊的就是这个事：“我看见就像有个人钻山沟里去了，还以为是你们的干部捣鬼！”

刘建道原本远远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蓝得透明天空，一声不吭，不进人他们的世界、招惹那帮兵。一听见营长过来就站了起来，训练服浑身泥水还带着血迹，让营长看着还说得过去。

但是霍孩儿还是挺火，在营长眼皮子底下出了那么个捣蛋兵，武装五公里跑得挺窝囊，恶狠狠地盯着许冲冲去攻山头，同时又给全连下了个命令各班组织一下战术动作，活动活动准备带回！四班长负责给副连长作一下班进攻班防御的组训示范！”

“哇拷！”一排长不高兴地悄悄对刘建道说，“以后长点眼神好不好副连？我们在军校最无奈的事就是练动作别人做错了，自己让教员踢一脚！”

不知道疲倦的老兵们一点都没事，各班长都开始下口令组织战术动作训练。跑得这么累，再搞点辅助训练也是个放松。许冲冲一个人被罚攻山头，很难看，但这在七连也是正常的，一般人都得厚着脸皮经受几次，然后自尊心和素质都会得到提高。看着他一跌一撞地提着枪，拼命爬着向山头攻去，指导员笑着鼓励了他一下：“当个兵就是不许搞鬼，只要懂得不落后掉队，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明白这一个道理就行！”

老兵们有的还起哄出枪，许冲冲！再来一局干净利落的全歼！别老那样匍匐……”党小辉站在自己兵们面前，还浑身是劲地跟连长开个玩笑这家今年的新兵，战术动作都跟美国兵的一样……我看美国兵最适合的也是沙漠作战，往沙漠上一趴，什么目标都给他解决了！”

党小辉带着兵给副连长做示范，还是嗷嗷叫：“班进攻班防御，一般在排长指导下，班长具体组织，连长想定，从分段作业开始，和连战术差不多。运动队形一般是顺路边，一路纵队，二路纵队，左梯字，右梯字，前三角后三角……”

“哇拷，座山雕你这东北风怎么这么难受……到底是梯子还是梯字？”刘建道恼火地一边搞着身上的装具小声问。

“梯形战斗队形，像半个扇面展开似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营长熊了他句。

党小辉有些战术词汇却好像故意让刘建道听不懂：“……到出发地域传达受领任务，接敌，一般在一公里以内，也有队形。占领出发阵地，一般离敌人前沿雷区300米至400米，个人做好冲击准备，压子弹，系装具……c一21……上级炮火向敌纵深转移两分钟，上级一般都给你开辟若干条通路，两分钟内完成从冲击通路到达敌前沿，通过通路，各级完成冲击采取的手段，敌掩蔽物内搜索，打完躲在里边不出来的敌人，清剿残敌，巩固阵地，最后一步完成任务后的行动，由上级确定……战术是连队的命脉，连队要遂行战斗任务，一个连队战术不好，有的人死板教条，都不能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跟上去！”连长当着营长面，还是毫不客气地熊刘建道，“陆军训练大纲给你儿个月了，基础问题还发蒙，你就得从卧倒起立曲身前进跃进直身前进开始，开训以前好好加加班，还老怨我熊你，一个副连长还指导不了基层训练，十什么吃的！”

不过刘建道现在的动作还是挺勇猛的，最起码已经明白一听到口令就别多想，哪些方面不懂也要把动作做连贯，冲上去不管泥里雪里的，毫不畏惧地跟着兵们爬，手上被兵甩起来的火箭筒撞了一下，直渗血，也没在意，一气呵成地滚下来：

营长本来也是一看见他这样儿的就生气，新兵们训不好跟连队有这样的干部不是没有关系，一动下来，营长站那儿，看看连长、指导员笑了：“七连副有进步，我看猛虎台可以给你做个名人访谈，好好谈谈体会，我们三营树个大学生干部典型吧不要老跟我们说现代战争靠知识不靠五公里，军人就是有很多与常人不同，很多动作看上去是简单的，包括战术，但是这些简单机械的动作里孕育着很多基础，也有坚强，毅力口知识是重要的，但是军人的品质更是重要的。要记住自己是一名大学生，更要记住自己是一名军人，观念上的转变才能带来训练上的轻松’才能少挨熊！”“是！营长！”刘建道站起来听的很严肃。

“别老觉得现代战争不用班进攻，”霍孩儿也在后面笑着说，“什么战术用得上？只要有战争，经过检验的才是战术！”

“营里给我们报一吧？最近我看可以给我们副连长做个专访了！”肖建军却抓住机会，敞着胸脯笑眯眯地跟营长说，“主要是谈谈怎么面对目前的连队官兵和面对知识这个问题前两天我跟副连长谈心，提出要求希望他忘掉知识，主要怕他在连队还像个书虫一样整天捧书本啃，跟干部战士形成隔阂，不利发展。实际学到手的知识怎么忘得掉？是让他止确提高认识，一个正牌理科大学生整天跟在兵屁股后转，值不值？副连长我看你可以这样来看，军队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军事变革，变革是全领域的，是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而促进变革的就是知识。一个连队是一个作战单元，我们能在这个舞台上创造一种先进理论、一些现代的科学知识，它的影响也将是长远的。我信奉一句格言：胸怀有多大，事业就有多大；眼光有多远，事业就能走多远！”

“你写个稿子我念好不好，肖导儿！”刘建道气得嘟囔了一句。

营区里响起下课号声，太阳落山了。连队雄壮地举着旗帜，嗷嗷唱着歌带回，官兵们浑身是土，有的肩上扛好儿支枪，很多兵都被架着拖着，一瘸一拐的，像从战场上下来的营区道路上还走着很多这样的雄赳赳的连队，很悲壮也很火热。施加高和刘中华轮流背着累趴了的许冲冲，一排长和刘建道一起跟在他们身边，远远地跟在连队后面。许冲冲真累昏过去了，这会儿醒了过来，肌在马碟片肩膀上哭着说：“早知道当兵这么苦，就能考上本科了……”

兵们和排长、副连长一块笑了。

一排长走着跟刘建道开玩笑说：“当代大学生，电视都不看，伊拉克战争全都是班进攻！巡航导弹打了十年了，步兵不上去还是解决不了，萨达姆也抓不住！”

刘中华也说：“除了通信联络好一点，其他都跟我们差不多，战术动作还不如我们！”

党小辉从前边的连队行列中闪出来，慢慢等着他们跟上去，悄悄对刘建道说副连刚才我忘了报告了，我们班的兵在草地里拾到一副近视眼。”

“滚你的……”

“真的……副连！回去给你看看再说吧，是你的也没关系，配一副很贵……你的眼镜是多少度？副连？买五箱方便面就给你！”

周四是教育日，晚上连队看完新闻联播之后，接着还要看师里的猛虎新闻。师电视台每周只在周四晚上播放一次，猛虎新闻中其实包括很多栏目，什么猛虎榜，每周一星，人物访谈，新老兵园地，军嫂之家等等，一直看到8点20。

今晚的猛虎新闻，头条播出的是对蹲点中的师长寒星的专访。三级士官小张以975团大操场上龙腾虎跃的体能训练做背景，寒星还是穿着冬季作训服，肯定跟着部队跑过五公里了，作训服风尘仆仆的，站在操场边上，面对镜头，精神感觉不错，看上去也懂得这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全师官兵谈话。一位比较文气的师长，面对着每天两个五公里跑得吐血的这个部队。

小张面对师长也不紧张，很有素质，并且准备的题目总是很大，开门见山：“寒师长，您亲自到975团蹲点已经一段时间r，全师指战员对您这位防御作战博士师长的到来也都一直期待着，请您首先谈谈蹲点的印象好不好？”

“好！”寒星很脆，“印象最深刻的当然就是我们这个部队的士气。确实像很多上级的首长称赞的，272师是一支嗷嗷叫的部队，名不虚传，士气高，要求严，战斗准备充分，党委建设、安全和各项工作很有秩序，干部战士的素质和精神面貌，都让我觉得这是一支能让各级领导都放心的好部队，无愧于它的辉煌的历史荣誉，无愧于首长的高度评价！”

小张说师长，面对军委战略重心转移，在新的一年里，我师必将面临更多更艰巨的重大任务，师长对全师指战员有哪些希望和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