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孩儿遵命拿一瓶二锅头，给她面前的杯子倒满。范红拿起酒杯就扔，霍孩儿却一把就接住了，冲她笑道：“别造成浪费！”

“好啊，不想浪费替我吧！”范红瞪眼笑了，总算给团长、政委一个面子。

霍孩儿一口就倒进嘴里，又给她倒满：“还要替吗？”

她又说再替！”

霍孩儿又喝干，又倒满。范红说再替！”

霍孩儿严肃地看着她，又一口干了，说好了，道歉了！”

“道歉了？272师三杯能道歉？十杯，我同意，我们的兵还不同意呢！”

“是的，十杯！”小女兵和小郝一齐喊。

霍孩儿笑笑，看看团长、政委，干脆把小瓶里的都倒进嘴里了：“什么啊，不就喝个饮料，道歉了吗？”

大家都不做声地看着霍孩儿给范红倒满酒。胡林小眼一瞪，对范红说：“我告诉你，至今我仍然认为，不会谈恋爱的男人不弱智，那些专门在谈恋爱上消磨时光的啥大学生们……报纸上都讲，中国的年轻人现在都跟那些不务正业的大学生学坏了。有遵守纪律不怕牺牲这些美德，不会谈恋爱的男人也最可爱！”

“我始终认为，团长，”范红脸红着笑道，“你就没搞清楚，你就不知道你还以为是最好的连队，到底搞了些什么鬼？”

“不就在山上学个狗叫？这个没有关系的，范红队长！”肖建军已经及时地补上来，提前向团首长交代问题，“连队战友是血浓于水的感情，副连长替连长写求爱信……”

胡林皱起眉头问霍孩儿求爱信都是刘建道替你写的？”

“啥叫求爱信……那外语情书……就不是我写的，包括发情书都是肖建军和刘建道他俩背着我搞的……实话实说反而恼了！”

胡林咧嘴笑着一挥手：“说实话就什么问题都好了，罚一瓶就算了！”“什么叫都好了？我可没那么说，团长！”

“臭丫头？我团长都出面了，你以为这面子那么好出的？一般干部谈恋爱我管个屁哩！”

“你们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范红眼一瞪说。

“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鹅？小时候丑得那样，脸上就两个大铃铛眼，跟个小水鸡子似的，我都发愁你长大还能说上个婆家不能？”

下午开饭，七连的口令喊得狼嚎一样，小兵虽然没去喝酒，却比喝了酒还猛，后面的还没跟上队列就撇着步伐开始嚎。演出队到七连虽然是了解打人事件的，但老连长以自己的大无畏精神为全连弟兄出了一口气！连队宿舍楼和饭堂都按编制序列排着，距离不远，啥事都像一家人一样。那么多美女直奔七连，还是嫉妒得不得了。别的连队那些嗷嗷叫的兵一下哑了，八连、九连、炮连的连长、指导员，甚至别的营的干部们都看到了，有的也很羡慕：“看看人家七连这兵，哭也和别人哭得不一样！”大学生干部也悄悄给刘建道发短信：“奶奶熊，还是老团长教育女儿有方啊，都说好多女孩子为了自己爱的军人和他去了偏远的地方，这次见到真的了，怎么别人就遇不上？恨死人了……”

刘建道把短信给肖建军看，悄悄笑眯眯地说：“我看关键是范红已经被那参谋干事们神化了，其实女人的内心都是很软弱的……”

“嗯，”肖建军也自信地笑了，“告诉你们那些大学生，窗户纸已经被我们捅破了，叫他们都安心工作，别太郁闷！这个短信来个通发！”

“还有，战争最能煽动人，运动员在竞赛场上都是绝代佳人……”

刘建道哗哗地都发走了。有个大学生干部回了一条：“酸得倒牙！你的好几个冲动都给我们带来了重大的影响啊，大学生的考验还将是严峻的，希望大家都在新的一年有好运吧……”

这一条刘建道没敢给肖建军看。晚饭后，团长胡林又给霍孩儿打电话：“你七点半准时到老团长家去报个到，我也去！”

“去干啥啊，团长？”虽然那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距离目标显然还比较远，霍孩儿还是特别打憷。

“我带你去谈工作，不是谈恋爱，妈的范红不在家！”

七点半霍孩儿准时穿过小树林赶到老团长红色的小院子门前。范红正好在门口站着，把霍孩儿吓一跳。范红好像也不知道他要来，腰一掐，翘着小鼻子说干什么？”

霍孩儿也紧张得不得了，想扭头就走。老爷子却听见了，喊了一嗓子谁来了？”老团长已经看完天气预报，飢到自己小写字台上要写什么东西。

“不知道！”范红一扭头往外边走了。

霍孩儿只好站那儿规规矩矩喊一声：“报告！”霍孩儿走进屋门，以连队干部的标准姿势向老团长敬了个礼，“老首长，团长让我到您这……”

老团长摘下花镜看清是他，没动：“妈了个……坐下吧！还给我装洋蒜？净搞那些偷鸡摸狗拔柳条的事！替你写外语信的那一个，跳河自杀那一个，是不是那个大学生副连长？”老领导一点都不遮遮掩掩的，很直率。

霍孩儿脸红了，知道范红把刘建道代写情书的前因后果如实报告了，立正站着，不好意思地说老首长……我早就想让刘建道去跟范红解释一下，不过刘建道确实不是跳河自杀，那是谣言，传的不对！”

“他自杀是让你熊的？熊就对了！我说你们这些干部英语咋提高那么快？一夜之间都会写外语信了……”

这时候胡林脚步很轻地走进小院子，老团长一下就听见了，摘下花镜眨着眼睛看着门口，看清胡林就骂起来孬蛋终丁出现了，全军都知道975团这面红旗叫人家拔了，还有脸进我这个门？我这辈子都不愿意看见你！”

胡林后面跟着范红，还没说话，老团长就站起来，拿拐棍朝他头上就要抡。

“干什么你！”范红上来抓住他胳膊吼一嗓子，“什么旗都拔了？以后不许你再干涉师里团里的工作，人家在职的还没这么大脾气呢，你干什么那么穷凶极恶的？新师长都来看你了，再这么瞎闹，真赶你走！”

“妈了x不愿意听滚！我干涉什么工作？回老家当农民就不能管975团的事了？”

胡林却一下就让老团长骂哭了，嗷嗷叫：“老首长，我都当着全体团党委成员的面和师长翻脸了！团长我都当四年了，我还怕啥哩？我家祖祖辈辈就我一个穿军装的，不管国民党共产党军队，就我一个当了官的，从没跑过官送过礼，能当到团长是组织培养，个人努力，老首长，实话说为这事转业我都想好了！起码就我这纪律观念，在地方五光十色环境里，也不会走到为钱丢家丢性命！”

“你这样的，就该地瓜蔓子束腰回家赶羊去！才当四年团长你有啥了不起？我当十多年团长十多年营长，还没像你这样吹牛！”

老爷子骂得嘴角淌水，胡林赶紧给老首长递毛巾擦脸。

霍孩儿和他一起扶老首长坐到沙发里，也解释说老首长说到家我们这些连长、指导员还是很讲原则，讲感情，打骂没必要，你老人家都看见了，兵都不错，很可爱，再苦再累没怨言，很听话。现在打跑了兵是政治问题，班长偶尔气得不行，动那么一两下，确实很难形容，何况是王魁那样的班长，老把兵伺候得像老太爷一样哪能训成好兵？”

“妈的头现在这兵怎么就不能动一下了？我早就说了，现在这一代独生子女，是有人故意要培养成这样的，这要酿成悲剧，我们是先苦后甜，他们要先甜后苦的！屁股越打越红，兵们不了解这个道理白瞎了，班长连长打一两下子，那叫打吗？那才是真爱护你，关心你成长进步！”老爷子有些话好像不想说，却还是忍不住，“过去那些老班长打人，那真是没头没脸地打，像我这样的，一天不挨班长的打就觉得少了点东西！说实话我这个人喜欢骂，真动手打的时候还是少，这一点老首长都能证明，要打，不含糊！盖军长挨我一回打，你们听他说过没有？妈的他那么大个子，我够不着他的脸，打他费事，我说盖祥你老老实实给我搬个小凳来，我站小凳上狠抽他耳光！就是上战场，对自己人也要狠，不狠犯错误怎么办，那就要牺牲自己弟兄！什么叫光荣传统？知道过去打仗那老首长怎么对付团长、营长？这一仗下来你平白无故牺牲那么多战士，不枪毙了你，也得拿手枪点你脑袋上几个紫疙瘩！妈的现在这些独生子女不打，他能记住什么？现在那班长训练场上动那么一两下，那还叫打骂体罚吗？那是逗小孩玩儿！”

“怪不得过去打我们那么狠！”范红咬牙切齿地瞪着美丽的大眼，恶狠狠瞧着老爷子要不我把ab剧再加一个975团离休老首长形象？”

“你怎么加？”

“这简单，就说他当团长的时候，站在小板凳上打一个大个儿士兵，后来这个士兵就成了军长，这倒真有说服力，师长看了又得深刻反思！”“你狗屁剧！”老爷子没笑，还是扭头冲胡林嗷嗷叫，“说到家是你胡林比我鬼多了，不点你的脓包你化不了，哪有一个团长还保护不了自己的连队？我当团长出不了这样的脓包事！他师长寒星有啥不起的？懂得什么带兵？才到272师几天就这么处理部队？打人骂人，别说不是真打真骂，就是真打真骂，嘴脏手脏心里不脏！为什么不能顶？顶多不就是个团长不当了吗？有啥教训可以接受的？还怕没有人给你管饭了？”

“老首长……”胡林真急了，嗓门儿一下比老团长还高。

“行了行了，一老一少两个官迷，饭锅都不会用，整天除了骂人就是打架！”

“我去把他桌子掀了！”

“人家七连的兵都提高认识了，你还这么烦人！”

“不爱听妈的滚！”

“坏分子老头儿……我就不明白，你当团长骂人打人还有情可原，现在不当团长了，为什么就不能带头往文明和谐进步的生活方式上改一改，也给你的老部队做个表率。要是退休后还骂人把自己骂死了，多丢面子，我怎么给你念悼词？写墓志铭？”

“我的墓碑还用你写？”

范红说出这话又把漱口的白开水给老爹端到脸前，推开团长，挡那儿，一脸严肃老爹，我有时候天天做梦，都梦见我小时候听你骂人，小时候看见你们975团这帮人还觉得个个都挺可爱，现在怎么越看越可恨！”

“你的感情就是另个样！”老爷子耸着军人肩膀吼道。

“可恨！”范红真生气了，“再吵我就走！你死了我也不管！”

“你滚！”

霍孩儿听他们父女俩吵得都发傻，没见过女儿跟老爷子这么直的。胡林给霍孩儿使个眼色，霍孩儿站到范红身边，很讲道理地笑着劝道：“范红，可恨归可恨，你们写ab剧，可不能把七连的兵当反面角色演，ab剧有道理，但你们还不理解基层的实际情感。你也是演出队的领导，也懂管理教育。打兵肯定是错误的，必须理解一个班长为什么会那么做，就是世界上最讲文明的军队也懂得，训练也是要流血的，没有不流血的训练，训练不流血战场上就要流血……”

“流血不是打人打出来的！”

“实事求是说，下午一班的兵们先让你们看了王魁受处分以后做的那面锦旗，你们女孩不也被感动了吗……”

“什么锦旗？”老爷子一下就冲动了，“拿来我看看！”

胡林立刻摸起电话，要通肖建军，命令王魁带上那面锦旗跑步赶到。一会儿王魁就跑来了，穿着迷彩服，拿着那面新锦旗，在老团长面前展开，上面有文书写好粘上的：“记取教训，永葆雄风”。

霍孩儿向老团长说：“这是王魁自己花钱做的，不光王魁和一班的战士都签了名，排长们还有党小辉那些别的班长们都签了名，很感人。王魁要把这面旗子挂在班里，谁的训练成绩突出，就授给谁，旁边这些名字都是排长和別的班长签的，大家都在鼓励王魁，鼓励一班……”

“兵比较感人’干部素质太差了……”范红翘着小鼻子对团长笑着。

“妈了个……这样的兵，才是有雄心大志的兵！”老团长狠狠骂了一句，摸起电话，一拨通就骂妈了个……袁副军长你好得很吧？不好？咋了……嗯……妈的头975团这面红旗都叫人拔了，你听见没有……等不到给我吹熄灯号这部队就没了！我就没听说过啥叫防御作战……还博士？我们272师都是打头阵打进攻！又是上边那些镑凿木子张跟头的搞的，选个博士，干部工作搞个亮点，好显得他们比别人水平高，亮啥？亮个狗屁！亮得基层这团长政委都起不来，看师长、政委的位置，都一眼望不到边了，部队还能打仗吗？小兵都给师长乱告状，大学生干部吃不了苦都跳河自杀，还让他干连长，这也叫科学民主？把部队都带成什么样子了……”

老头儿跟老副军长骂起来没完，胡林听得津津有味，霍孩儿也崇敬地看着老爷子，那么轻松地跟袁副军长骂娘。他知道袁副军长不过是老领导老称谓，实际早不是副军长了，比副军长官儿大得多。09军的老副军长，真正带着272师打过穿插的老将军，人品特别好，对272师特别有感情。老爷子这电话一打，肯定会产生作用。

“行了行了……说这些就够了吧！”范红使劲阻止老爹，“干什么呀？退休了还跟责任感多么强一样，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别打了！”

老爷子狠狠瞪她一眼，继续打，倒是不骂了，跟老副军长聊起来没完，声音震天响。

霍孩儿和王魁都立正站着。范红看看王魁，笑着说行了王魁，别在领导面前装老实了，稍息吧，瞧你吓那满头汗，找地方坐下……吃糖！我们中国首长穷，不给你冲咖啡了……”范红拿起桌上的糖盒，自己往嘴里填一块，把盒子伸给王魁，也算是对白天王魁配合采访的感谢。

王魁却鬼得很，不伸手，先看霍孩儿。霍孩儿也很精，不吭声。

“嗬？”范红瞪一眼王魁，“一块糖还得先看看连长？那好吧，连长优先！连长还得看团长？”范红把糖盒递给霍孩儿。

霍孩儿刚要伸手，王魁却碰碰他胳膊，鬼头鬼脑地笑了：“连长，那里边的不好吃……”

“嗬，哪儿的好吃？”范红电眼贼亮，看着王魁，“是不是想让你连长吃我嘴里这块儿……”

“还是队长聪明噻！”王魁抓抓脑袋笑了。

“好啊，要就自己来吃吧！”范红笑了，也不打憷，大咧咧地站那儿，把嘴里的奶糖吐出一半儿，像老虎嘴里的一颗白牙。

霍孩儿脸红了，想揍王魁。胡林注意力本来集中在老团长的麻脸上，这会儿也吃惊地把小眼睛盯在霍孩儿那里，但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