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孩儿和肖建军带着兵们跑步回到975团。在车场上，肖建军又把霍孩儿和刘建道叫到一边，先瞪眼熊了霍孩儿一通说赛跑比不过人家倒没关系，我们为你付出那么大代价，什么时候才能遇上这样的机会？以后遇上这种机会就得猛冲，感情上要靠逐步进攻打牢基础，傻孩子！”

“你算了吧！”

“对牛弹琴，比牛还笨！”

刘建道也说这个目标很难攻克，但我感觉还不是没希望……”

肖建军噗一声笑了，从今天的面对面接触中也感觉到差异，但还是为大家鼓劲：“方案也好，写信也好，别管那一些，都交给你了，想好了先给我汇报！”

一会儿肖建军突然又问刘建道：“还情人节哩，我考考你，知道哪天是中国情人节？”

“阴历七月七！”

“为什么到阴历七月七这天喜鹊都不见了？”

“喜鹊都不见了？上哪去了？”

“都到天上去为牛郎织女搭鹊桥去了嘛！小霍知道吗？”

“没听说！”

“傻孩子！知道织女是干啥的吗？织女是天上王母娘娘的七仙女……你看人家牛郎，管她什么七仙女……”

“噢！”霍孩儿傻傻地应了一声。他们仨都笑了。

975团唐政委率先落实师长关于开展学外语活动的指示，在党委会上提出具体建议：团里要选英语教员，每个连也要选一到两名小教员，每周拿出半个教育日和一个晚上时间，开展学英语活动，还要在一定时机在团多媒体教学室搞个英语角，每个连队都要拿出点家底，为报名学习的干部战士购买教材和盒带。

团领导们一开始都支持。975团当然干什么事都是执行最快，一搞就是轰轰烈烈。唐政委亲自带着政治处的干事和几个地方大学生干部，在营区道路上搞了20多个英语灯箱，通上电，一下子到处都明明亮亮的战斗和日常英语，兵们一边跑五公里一边嗷嗷喊英语。连英语角的箭头标志也一块儿立上了，虽然暂时不能开展，形式上搞起来再说。搞得其他团都很被动，但被动就是效果，也必须基本都纷纷跟着搞，比出新花样，这就是272师。

无论团里营里还是连里，刘建道都是英语教员的杰出人选。都知道他还当过学生会干部，能搞定几国外语，团里调他去搞灯箱，英国美国的美术字确实很像回事。团里营里的教员都定了他，连里教员当然非他莫属，再搭上一个三排长。

当教员最大的优越性就是不用跑五公里跑得吐血了，最让刘建道欣慰的是，连长即使还是每天都熊他，一张口也不是说“要你有什么用”了。

每次去团里执行任务之前，刘建道照样很谦虚地去找连长请示一下：“连长，我到团里去出公差，您还有什么指示？”

“去吧！”连长坐那儿说，“带着训练大纲，抽时间抓紧背！自身的体能课目抓紧达标！每天五公里跑不能少于1个，仰卧起坐不能少于300个，单杠卷身上20次以上，俯卧撑100个，单腿伸蹲20次以上，立位体前曲双拳接地保持2分钟，手榴弹投30颗……”

肖建军在连长兵室门口走过说：“嗯，这一套动作连贯搞下来也挺生动……差不多吧，副连长，先完成咱那个重要任务，这是我说的！”

“训练大纲这一周熟记摩托化步兵连从行进间进攻的组织实施……抽空我考你！”霍孩儿不管肖导儿。

“是！”刘建道老老实实敬个礼，这才放心而轻盈地走了。

七连的第一堂英语课是晚上在四楼学习室，刘建道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当然不用充分也能把这些小连长排长和兵们盖糊涂了。

还不是讲abcd，开始就来了很随意的大学教授似的自我推介：“为了加强我们连队的英语教学效果，我建议凡是上英语课的时候，大家可以用柔密欧这个名字来称呼我，增强课堂效果和氛围，比方我的本名刘建道，很难记，但是你们只要记住我这个人比较流氓而又非常健康道德，就不会再忘记了吧？”

霍孩儿一开始当然也很有兴趣，因为出过国，虽然是南美的西班牙语国家，对外国话还是有些求知欲望。肖建军和排长班长们当然也都积极报名。

刘建道的充分准备还在于给连长来一点爱情启蒙，同样也是提高大家的兴趣，上来就一个文绉绉笑着提问：“请问连长，您看过《柔密欧与玖丽亚》这部电影没有？当然也可以读成《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个电影是听说过，没看过！”

“指导员和各位排长、班长们看过没有？”

一排k说郁闷吧，你到部队以后，上级有通知观看那种电影吗？”

二排长说我们军队院校从来不组织看那个，上级发的电影片子也没有这一类的！不过好像自学考试填空儿有这个题！”

指导员说初中还是高中也学过莎士比亚的故事吧？还是报纸上看的……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这个人小时候很穷，神经不太好……”

“那么我希望中国人民解放军从我们七连开始爱上这部伟大的艺术作品！”刘建道以阳光般的热情讲下去，“简单地说，罗密欧与朱丽叶，是跟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伟大的爱情传说，为什么一开始就跟大家讲这些，因为我们在大学的时候，为了上好英语课，英语老师组织同学们演英语话剧，用英语朗诵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我和一个女同学就朗诵过……当然，无非是印象深刻。朱丽叶有一段特别美丽的台词：天快要亮了，我希望你快去。可是我就好比一个淘气的女孩子，像放松一个囚犯似的让她心爱的鸟儿暂时跳出她的掌心，又用一根丝线把它拉了回来，爱的私心不愿意给它自由。罗密欧说：但愿我是你的鸟儿……哇，那真是太感人了，学习效果还能上不去吗？假如我们连队学英语的水平最终能达到那样，一个战士两年人伍时间能朗诵莎士比亚戏剧，说明我们这支部队太现代化了！”

“可以搞个军事内容的朗诵朗诵！”霍孩儿倒不反对。

“我可以请同学从网上找一找！”刘建道热情洋溢，“说不定能找到《兄弟连》的剧本就好了，那里边上尉中士全都有。”

“我们现在没有中士，副连长，兵役制改两年以后，义务兵只有列兵和上等兵！”霍孩儿提醒他一下。

“但是经典爱情对于陶冶军人的情操很有必要的……简单地说……罗密欧朱丽叶是500年前意大利维那洛发生的爱情故事，维那洛市政府到现在还每年都收到全世界写给朱丽叶的几千封情书，这就是人类的爱情财富！简单地说，我个人感觉，用爱情的力量也可以燃亮我们官兵的真正勇气，比如我现在可以送给我们还没有谈过恋爱的英俊连长一段朱丽叶的名言”

刘建道在黑板上刷刷用英文为连长写了一段朱丽叶的名言，然后用中英文对照着读出来：“只有乞儿才能够计数他的家私。真诚的爱情充溢在我的心里，我无法估计自己享有的财富……”

官兵们都激情地笑，也傻了，听不懂的也被刘建道给搞得有点服。

“外国人曾经说，上帝死了以后，人类就听莎士比亚的了……当然我们中国军人不能这么说，但这是人类共同的文明财富。”刘建道真动情了，弱弱的身材，在扛着中尉肩牌的呢料尉官服中蠢蠢欲动，时不时加进一句半句英格利士，引导着这些脸上手上黑乎乎的士兵和军官们的兴致，“……中央台的电视英语和科教讲座以前我们都没有听过，以后我想给团里师里领导们提个建议，不妨选录一些好的下来，音乐，建筑，戏剧，听一听，有关的讲座确实很有必要。我知道连首长和大家对我的讲课方法可能感觉有所突兀，不从abcd开始讲，但你们听下去，就会有不一样的收获。我曾经听过中央台讲座，有一位讲芭蕾《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舞蹈男老师，讲到我刚才说的‘天快亮了’这个情节，往那儿一看眼泪就流出来了。老师说，世界上还有这么纯洁的爱情，面对他们，我们只有承认自己是凡夫俗子，眼泪此时不流还流什么？让它流好了，这是一种享受！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我建议有一定基础的同志首先都读读《罗密欧与朱丽叶》，我们团图书馆没有，我可以拿出工资多买几本，这些完全是健康的完美的经典名著，我跟唐政委都建议过，莎士比亚是全人类的精神财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是属于全人类的……”刘建道讲到这儿也都有点想流泪了，心里想到了什么。

结果第一节课下课以后，刘建道又被霍孩儿和肖建军留下来，没熊他，对他这种方式却狠狠地做了一番商榷。肖建军讲：“副连长，讲英语就是讲英语，过头话别乱说，连队毕竟不是大学课堂，以后每一课的提纲都给我汇报一下，定好了讲什么。我的看法战士就教字母，军事用语，日常用语，能学好就不错了，上来就教莎士比亚，我看大学生学一辈子也未必能学好，至于罗密欧啊那啥又流氓又健康……以后一般尽可能不要那么讲了！”

霍孩儿也说我还是给你提醒，给战士讲的必须很土！”

刘建道没说什么，老老实实站着，当然能看得出很抵触。

“我们不想让官兵们听讲座？别老把我们当文盲……”肖建军敞着领口笑着说，“我看书的兴趣并不比你这个大学生小’哪有时间？真忙起来，让连队干部放个屁都没空儿！副连长，让你来当个连长、指导员，试试整天让兵们听什么音乐建筑文化讲座，看看这个连队还怎么带上去？”

“我看那样也未必……”刘建道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俩笑了一下。

“你的教训还太少！”肖建军瞪了一下眼，“以后慢慢明白了，我们说的都不是假的！”

“我明白了，指导员！”

“实事求是说，虽然我也坚决支持，学英语学电脑不切合实际！”霍孩儿半嗔半怒看着他，“一共就两年兵，军事技术刚学好就退伍了，还学什么外语，部队是干什么的？上学到大学里去！你还搞得那么深，还罗密欧，不知道有的兵起码应该从学写信开始？还得给他掏钱买材料，连长、指导员哪儿有那么多钱？兵们都冻得那个样儿，积累点家底容易吗？真正高初中毕业的兵也还行，兴趣对头也还行，现在的城市兵也有实际小学生上下的新文盲，何况那样篮球计分只会写到2的贫困兵，借款欠款条都不会写，根本不具备学英语基础也报名，学电脑也报名，积极性挺高，跨越的幅度很大，不让学又不行！”

刘建道只有毕恭毕敬地听训，也绝对不敢向各级领导汇报，不过也鼓着红痘痘笑嘻嘻问一句：“连长，你到南美就没看过芭蕾舞啊？”

“看了那个他还那么笨吗？”

“以后上课不许乱说乱讲了，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刘建道提高一点嗓门。

“回去吧！”

“是！”

为报名的干部战士购买教材和磁带，师长、政委说了就做，只要说服他，就不排外，贯彻落实快，部队很好带，听话，驯服，这是272师干部的特点。但是执行起来有不对他们哪根筋的地方，也敢发牢骚。搞得轰轰烈烈明显影响工作训练，干部战士里确实有积极性很高的，只要有时间就找刘建道请教，有的兵看见副连长没架子，到他宿舍去也不喊报告，几个人在一起，随便就往床上坐，内务卫生搞得很乱，让霍孩儿看了也很不顺眼，熊了他几次。没几天霍孩儿就去跟营长、教导员叫唤了：“学英语学电脑不切合实际，有的兵起码应该从学写信开始！”

学了不几天，别的连队干部也有到领导那儿去发牢骚的，都叫唤：“纯粹为了赶时髦，搞形式主义，还影响正常生活秩序！这支部队训练和工作要求那么高，基层干部难免不恼火！”

刘建道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应付完请教英语的人，还要在门口跟兵们一块儿吼嗓子，还有一个人补完仰卧起坐这些课目，怎么也得熄灯后一个小时才能钻进被窝，才能给女朋友发发短信。然后就打着小手电，开始替连长起草求爱信，灵感还不错，也没有用任何亲密或不亲密的称谓，开头就这样写

……刚刚跟我们副连长谈完心，就12点多了，这就是我们基层连队干部的基本生活规律，每天都忙忙碌碌到深夜，却又很难眠，因为再处理一点事情，就听到起床号响了。不知怎么回事，今晚却很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像是白天遇到了一个人，很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人，走过之后，心里才感到有点特殊……

可能你也有所耳闻，我很野蛮，所谓你咒骂的“小和尚”，那么可以说，我从来没被这类感觉“击倒”过。一般来说，我也很少被其他的东西击倒，我不是那种类型的人。无论在生活里，还是工作中，我是一个理智的人，至少自己这样认为。迄今为止在27年人生中我只有两次被击倒，一次是父亲的死，一次是母亲的死，再有一次是……也许明天早晨醒来我的心里的确复杂了，但理智还是会占上风，我是否应该把这想法严守秘密，埋葬在我心底？还是向你和其他人说出来？原则上这只是一个假定性的问题，因为实际上我已经做出了抉择，不管警示的红灯是否统统亮起，但我已经下定决心！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不在乎这一切，尤其是在部队的发展，但也许现在更老练了，看到了那个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的你死我活的现实，好像它追到了我前面，迫使我无法沉默。此刻我的感觉不过像是悄悄尝试着夺回一块失去的领土，也需要耐心。想像力在现时好像还只是一个被迫合作的伙伴，或者简直就是敌手，我只想努力地征服它！

我想可能你会或多或少地明白我们这些975团的野小子，他们的身体起码都很灵活，军人素质和思想不用说，平时都穿着一样的军装，你不会觉得他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就是那双眼睛，敌人看见了，肯定会害怕的。虽然那种感觉我说不出来，但是能体会到的。你有没有我们体会那么深！另外，别看他们表面很威风，其实他们的内心有好多不为人知的心事，他们的压力很重，因此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尤其需要心理上的不断支持。

我想只要你想，你就能拥有这样一位值得骄傲的野小子的。但是在拥有这样一位野小子的时候，当然也要拥有另外一种东西，那就是职责和使命。因为这位野小子有了你，就代表着他是要更加忠诚的。还是不多想了，现在我抬头能望到窗外的星星，让一切思想都留在星空吧，明天，训练的生活仍要继续，我要为我的连队加油，因为我相信自己能行！军人就是相信自己可以主宰一切，证明自己的摧毁能力和创造能力，是可以俯蛾一切的！

现在写信是非常落后的交流方式了，但我们那位大学生副连长刘建道说：写信也许是我们之间化干戈为玉第的惟一方法。这位刘某某英语课上的不错，还给战士们讲莎士比亚，我倒不反对，但是战士文化水平毕竟都很低，给你们演出队讲还比较对路。刘某某也认为，俄罗斯菠菜本来就是饲料，不种就不种了吧，你们还算帮了我们的忙，一只400多斤的猪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七连其实并非你们感觉到的那么野蛮，有空带着你们的姑娘多看一下我们的训练，很好看的，关键是七连的干部战士都特别有荣誉感，指导员和我的排长们，班长王魁，四班长党小辉，都是在我们975团的团魂精神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最值得骄傲的军人，想必作为我们最敬重的老团长女儿，你是最能理解他们这些年轻官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