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5团党委经过一天的研究才形成处分决议，当晚8点20分全团大集合点名，特别改在礼堂里进行礼堂里没有椅子，平时看节目连队自带马扎。大集合也就都列队站着，由团政委唐岩红代表党委，站在2000多人的雄壮队列前，以极其严肃的声调宣布处分决定：

“纪律处分决定：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我团党委紧紧围绕军委战略中心转移紧紧扭住不放松，狠抓政治思想建设、军事斗争准备、新军事变革和从严治军，在国际形势风云剧变的情况下，部队认真准备的气氛特别浓，训练士气特别高……但是，少数官兵在开训之初，由于急于追求成绩，产牛了盲目急躁骄傲情绪。三营七连一班长王魁同志在对新战士纠正日常生活行为规范时，发生矛盾不够冷静，出现打人行为，经调查属实为进一一步严肃组织纪律，落实条令条例，严格纠正打骂体罚等不良风气，倡导依法科学文明带兵的优良作风，经团党委研究决定，给予教育管理负有重要责任的七连连长霍孩儿同志……行政降职处分，由七连连长降为副连职助理员，调营房股帮助工作；给予教育管理负有重要责任的七连指导员肖建军同志……行政记大过处分；给予确有打骂体罚战士行为的七连一班长王魁同志……行政严重警告处分，撤销班长职务……”

另外唐政委还宣布了一项嘉奖命令和一项代理连长命令：“给予七连四班副班长王瑞和战士许冲冲同志……各团嘉奖一次。由刘建道同志代理七连连长职务……”

处分相当严厉，对霍孩儿的处分是团里师里反复拉锯商定的，看起来这好像就是272师的作风，有意见，执行上级党委决议还是非常坚决。胡林坚持霍孩儿起码还保留在七连，即使当副连长，团里放心。唐岩红亲自给师长打电话汇报这个意见。师长却特别认真，一下子就火了：“组织上给处分是很严肃的事，怎么能换汤不换药呢？要处分就必须有所触动，必须对全师起到警示作用！霍孩儿不是当过工勤连长吗，一天机关没干过，我看让他暂时先到营房股干一段吧！”

这件事堵回来，胡林又给师长出个难题，让唐岩红问问师长、政委：“既然师长非要找个有人性的当七连连长，很难挑，干脆让刘建道代理？”没想到师长却很赞成：“我看刘建道可以，他说文明的一面是他们比较欠缺的一面，这话不对！七连太野了，需要他弥补一下文明方面的不足！军委下那么大决心，投人人力财力，把受过正规大学本科教育的地方大学生招进部队，为的什么？结果我们却搞得大学生一个都不想在部队留，都想走，都在这儿混日子，军委决策不是搞了？新军事变革连个大学生都留不下，是不是一句空话？我看可以先代理二个月，刘建道的训练管理素质差一点，有文化基础，看看能不能跟上！三个月没问题，继续代理，可以考虑给他正式下连长命令！步兵连长也不是完全靠个头儿带兵打仗的！”

下午团领导分别找霍孩儿、肖建军、王魁和刘建道谈了话。三个受处分的没有意见，都是二话不说在处分决定上签了字。刘建道却意外地领情，说什么都不愿意当这个代理连长。但是唐岩红政委根本不听他什么天性懦弱之类的表白，脸一拉说：“就这么定了，马上宣布，既然你穿上这身军装，大学生也得服从组织决定！”

处分还将通报全师。宣布处分的现场，除了胡林故意没有到，团领导和营、连军官们都到了。即使七连，意外的感觉也是强烈的，一排长王乐站在连长、指导员身后先嘟囔了一句：“妈的像看一个美国光碟，一帮人乘着满载的直升机摔到地面，却发现大家还都活着。妈的老子坐飞机呢这是上哪儿来了……找不着北的感觉！”

大家随即就听到背后的四班长党小辉在后面哭着喊道：“这么处分你，不了了之……太亏了！”

其他兵也在叫：“他不是我们连队的兵……自己连队的人，打死也不会告状！我们连队的兵，都培养出好的荣誉感，非常忠于我们这个连队！”

王魁抹着眼泪哭了，下午签字的时候还没有掉泪：；接着七连很多兵都委屈地大哭起来，其他连队也议论纷纷，不乏4}些干部和战士骂骂咧咧，说得很难听。

即使在272师的近几年的历史上，因为打骂体罚士兵而受如此严厉处分，有过，但也许都因为不那么委屈，很快就被大家忘记了这似乎不属于272师荣誉的一部分3这样严厉的处分在和平时期往往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等同军人生涯的终结。处分恰好落在最好的连队头上，现象肯定不是仅存在于先进连队。所以团长胡林和所有团党委成员才敢那样集体跟师长对抗，在他们的观念里，这的确不是…个简单的处分问题，牵扯到的实际利益很强烈，他们确确实实感觉是有一种邪恶的力量想拔掉这面旗帜。

带来的震撼和强烈冲击，礼堂里整个团队都在骚动。霍孩儿的心情当然特别沉重，自己降职，连队今年的先进肯定也评不上了，这也是七连历史上没有过的。感觉最大的还是委屈，霍孩儿没流泪，转过身，挺着坚硬迷彩服下的胸脯，沙哑着嗓子冲连队吼一声：“什么叫不了了之？是我这个连长没有当好！谁哭才不是七连的兵！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

肖建军也转身整整迷彩服，沉重地挺着瘦胸脯，对一片哭泣声的连队大吼了一嗓子：“大家为连长的高姿态鼓掌！”

掌声雷动。

肖建军流泪了，继续吼：“七连……听我指挥，七连一起……唱支歌！”他挥手起头儿：“《金刚桥连战歌》预备起！”

七连全体一齐跟上：“金刚桥是试金石，磨一磨七连的勇士，指导员在前面举着先锋的旗帜，每颗手榴弹都砸向敌人的意志……攻坚，破险，摧硬！猛打，猛冲，尖兵！我们实现了指导员牺牲时的诺言：不要忘了我们是打出来的小老虎部队！血洒军旗红，磨练钢骨硬……”

这支连歌官兵们平时唱的时候，也许大都仅仅是在狂吼，而此刻却令他们自己和所有人都鼻子发酸。歌声非常震撼，全团都跟着有节奏地鼓掌，团、营领导们都落泪了。

唐岩红擦擦泪水，又开始讲话了：“同志们，七连的表现好样儿的！

七连给我们教训也是深刻的！是的，要认这个账，霍孩儿同志喊得好，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这才是英雄连队的过硬作风！为什么说要认这个账呢？我的认识是，第一，七连的兵也不是挑的嘛，既然有人跟不上，骨干急躁一点，怕影响荣誉，几下，容不得差异，落后，不能正确对待现状、事实，这个问题的确是值得我们总结经验教训！第二，过硬，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人都过硬，什么东西都有上限，指导思想一定要搞端正。过分的追求高指标，硬性加班加点加码，肓目提高对一一个普通战士的要求，提高指标，摸高，对部队建设就会造成创伤。要在实事求是基础上，改革创新，不能违背客观规律，更不能你营长连长班长想像怎么样就达到怎么样。”

讲到这里时，唐岩红感觉可能有点刺激，马上把口气变温和了，转向更具体一点的问题：

“再讲一点，老虎是我们团的宠物，可是一个兵站哨糊一脸面膜吓我一跳，团里批评了，也不就是资产阶级思想作怪，这个问题我们讲过多少，战士洗漱时间不够，洗不上脸，抹点洗面奶，有个怎么对待和教育的问题，如何树立军人的美。一个杯子没放好，一般的现象拔高了，班长严格深纠，没问题，打人就犯了严重的错误！现在的战士都有文化，民主意识比较强，班长也可以站到一个老师的地位，对战士不能像有的老师搞好学生和坏学生那样，要一视同仁，战友一辈子忘不了你。师党委对我们的严格要求和批评，同样也是爱护和保护我们。我看类似情况在我们975团还是比较少的，经过调查，目前干部没有，骨干很少……只要能够切实吸取教训，就不会影响我们的士气，今年不能评先，明年再争取，我们也没有说绝对不行！即使不评先又怎么了？就是打破老先进，不能为了保先进而隐藏问题、护短，猛虎部队就这作风！”

唐岩红作为团政委，知道此刻必须把话讲透，处分得这么严厉，不把话讲透了，干部战士认识不到位，还要护短，就不好办了。

点名结束，值班员再次整队，向政委报告，然后重新整队，大声宣布：“各连带回！”

礼堂中突然又悄无声息，一列列蠕动着的队伍又停下来。团长胡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穿着圆鼓鼓的迷彩服，圆脑袋上的厚嘴唇凶凶地噘着。走到政委旁边，突然开口：“集团军首长明天晚饭前带总参训练局的领导来检查开训情况，交给你们七连一个展示帐篷营地的任务，位置已经定在黄山馆镇的小山坡上，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七连爆发的喊声惊天动地。

胡林沙哑的嗓子低沉地称赞：“谁敢说一个步兵连队比不上一颗巡航导弹？一个步兵连能超过一颗原子弹！俄罗斯一个步兵连占领科索沃机场，那么庞大的英美联军又怎么样？七连不要泄气，我要盯着你们，今年不能垮，还要比过去好！能做到吗？”

“能一！”

其他连队仍然没有动，尊敬地等待着七连先带走。七连值班排长这时候才下达口令：“右转弯，跑步走！”

七连百十名官兵喊着排山倒海一样的口令，跑步离开。

霍孩儿仍然和消瘦的肖建军跑在自己连队的前面，七连的口令口号声排山倒海。快到连队门前，霍孩儿远远望着篮球架，单双杠，沙坑，沙袋，树，宿舍的明亮窗口，感觉从这个夜晚起，将成为自己和黑岭北兵营的一个重要时刻。

现在连队除了口令和脚步，鸦雀无声，霍孩儿实在不愿意往回带。跑过球场，他听到身后的篮筐被谁哐的一声狠狠抓了一把，肯定是王魁。他调到七连才一年，跟王魁私人感情并不是多么深，但却懂得越是关键时刻越能看出这种孩子的非凡能力。偶尔在管理和训练中打一下兵，全世界的军队都有这个问题，中国军队和外国军队性质不同，处理得这么狠，一支优秀的连队不能把这样的兵留下，还能留什么呢？

回到连队门前，值班员喊完“立正！”向连长、指导员报告，霍孩儿没吭声，指导员说：“各班带回，准备点名！”

看着各班的兵们呼呼隆隆带回去，嗷嗷冲上宿舍楼。霍孩儿把腰上的武装带解下来拿在手里，对这个情景似乎有所感触，冲肖建军笑道：“这玩意儿以后用的就不多了！刘建道，抽空我跟你交交班，条令条例，教材，文件，我整理一下给你。明天的任务你得正儿八经组织了，晚上加个班，准备准备！”

“是！”刘建道还是那种规矩态度，不过随后对霍孩儿和肖建军挺善良地说点名之前别的连都知道了，我们一块儿来的那些大学生还以为我有这个愿望，都说我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连长，肖导儿……”

肖建军没理他，只顾对霍孩儿瞪个眼说：“我看你到营房股还真不错，起码没压力了，比我背个包衹在这儿干还轻松，妈的连个nba都捞不着看，还背个大处分，转业都不好安排工作了……明天开始欢送连长，我们一天杀一头猪！副连……现在成刘连了！你看着报纸，看这两天还有什么节，植树节，我军代表团出国访问，巴勒斯坦人民独立日，都提醒我一下，一个节改善一次伙食！”

刘建道和霍孩儿都忍不住流着泪笑了。

军号声又响了，值班排长吹着哨子，各班的兵们重新冲下楼，集合，整队，虎啸，全连集合。值班员向肖建军报告，肖建军拿着花名册迈步走上门前的台阶，吼道点名！请稍息！霍孩儿！刘建道！王乐！王魁！刘中华！战之同！”肖建军点名的速度比平时更快，每个官兵答“到！”的嗓音却仍然像平时那么撕鸣着，如同蒙古族“呼麦”那样矫健。点完名，肖建军宣布：“现在请代理连长刘建道同志宣读命令！”

刘建道拿着命令走上台阶，宣读：“命令！经营党委研究决定，由七连一排长王乐同志代理副连长，四班长党小辉同志代理一排长，一班副班长刘中华同志代理一班长，战之同同志代理一班副班长！宣布完毕！”指导员重新走上台阶，宣布：“现在请老连长霍孩儿同志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