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军长也悄悄给寒星使个眼色，寒星却好像没觉得什么，还以为老头那眼睛就是一般地红一下寒星也很激动，固执地站那儿坚持要讲：“老旨长，一支老部队代表着传统，代表古老悠久的历史，是在传统上睡觉，还是面对新的挑战，迎接新的变化，研究一支现代化军队应怎么发展，我们这一代指挥员也很有必要抓住时机，从这些角度弓！导部队，想现代化的问题，想未来的问题。我们的传统不是整内务，吃红米饭，喝南瓜汤，是不怕任何很强的对手，研究新办法把他打败，有很强的创新精神，坚忍不拔的吃苦精神，不能很沉寂，不要彩旗飘飘，但藏龙卧虎。功夫深的不吆喝，让你三招再动手军队要有灵魂，有现代气息，要有人才，不是光有鲁莽，引导一批人，按照现代化气息建设我们这支部队，吸引一批人献身国防，应该是一个比较好的方向。一支部队跟人一样最难的是突破自己，我也困惑，甚至疑虑，我这么办这么带兵行不行？对不对？敢不敢？与我们这支部队适不适合？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利用，如同没有一场战争是准备好的条件打的，没有一场战争是在预定战场打的我们是在撞击’没当师长以前我就这样感觉，突破就是经过撞击在某些方面形成共识，我们能不能这么建设部队，还是破坏？老前辈不一定思想不鲜活，突破的完成就是找出新天地，还是受惩罚，我真诚地希望老首长们理解我，帮助我……”

老爷子的眼睛却已经红得可怕了，不光白眼球充血，黑眼球也变成红的，在那种特别粗糙坚硬的面孔上，乱蓬蓬缺乏修整的灰白头发下面，像两只燃烧的煤球。

盖军长极为不快地冲寒星叫一嗓子奶奶熊的，大机关的人说个话怎么这么没个数儿，一弄就一套一套的？没看见把眼睛里的杀气都逼出来了？奶奶熊的还以为你能讲啊？过去范老爷子当团长，集合作报告，政委一讲两小时，然后说给团长留一个半小时。团长说，一个半小时够吗？解散！明天重新集合，我再讲！”

这一说，老范虎也忍不住歪嘴笑了笑，麻脸上两只红煤球，笑得特别可爱。寒星被军长呛得有点脸红，也猛然看懂了老范虎那双眼睛。

军长搀住老范虎的胳膊说：“老首长，今天本军长带着他们师长、政委，是来听您骂人的！”

王春风也端着茶杯拿着毛巾笑道：“老首长，我们还想跟您汇报一下工作，过两天袁副军长来，老首长帮我们抓住这个机会，说说话，请北京的老领导们帮着多搞点钱，补一下暖气工程！”

“部队都拖垮了，有暖气有什么用？”老范虎咆哮着，直震得小院子的地面都嗡嗡响，“自己的孩了从来不好好养，缺胳膊少腿也不管，整天想抱别人的孩子来养，这叫过日子吗？你们专家功夫深，不吆喝，藏龙卧虎，还给我讲什么突破传统，带一个团打一仗试试？让三招才动手？一个齐射就打得你趴地缝里哭去，就你带那兵，奶奶熊，上战场还能提上裤子，我就不姓范了！怎么能这么搞呢，仗还靠谁打去？”

寒星尴尬地笑着，还想再解释点什么：军长一摆手，坚决阻挡住他寒星崇敬地再次向老爷子敬了一个礼：“对不起，老首长！”

“妈了个……行了，别再给我敬礼了！”老爷挥挥拐棍，骂人却不是不讲理，“上菜！倒酒！你这个师长也不能走！我能骂人？过不儿天袁副军长来，你看看谁能骂人？”

范红扶着老爷还是在小马扎上坐下，挺体谅师长地笑道：“师长，我老爸就这样儿，我熊他一顿就好了！”

“你老爹是很棒啊，范红！”寒星沉着脸，但也忍不住赞美了一句。军长和其他人都笑了，军长说：“你知道他是谁？他是师长！正儿八经当过十多年的团长，才下的师长命令！那眼睛，那杀气，战场打急了，就那样！范红你两个到门口站岗，让他们进来倒酒！”

“谁两个？凭什么？”范红有点不乐意。

寒星此刻反应快了，一瞪眼：“军长的命令你都敢违抗？想干什么？”然后看看一直尴尬在一边的霍孩儿，说：“在自己单位怎么伤得还挺重啊？在营房股怎么样？任务不重，好好休养一下，抽空我还要和你谈谈，背了两个处分，有压力吧？”

“实话说，师长……处分是有压力，但主要是在机关一天都不适应！”霍孩儿有点激动，那股子野性也起来了，守着团长、政委，还是说心里话。军长跟老团长还像野战作业似的，把菜肴往小桌上一摆，倒酒就喝。寒星很大度地示意胡林和唐岩红一起出来，带着霍孩儿走到门外说：“我还一直没和你们谈谈，小霍，我个人有个体会，当领导很重要的并不是交给部下官、权，是教你怎么在军队生存下去，特别是高级领导，需要传授这些东西，当指路人。各级领导老是掉在自己的圈子里想问题，老是想搞好眼前这点事，提拔，晋升，还是与部队传统的封闭式管理有关！”

唐岩红很恭敬地听着，胡林脸上表情淡漠。但是寒星也考虑到不刺激胡林，笑道我虽然没在基层干过，我当参谋就是这样，23岁当参谋，从基层部队进了大城市，可以随便看电影，我老处长哪儿也不准去，晚上在作战室看地图，虽然没看电影，整个战区的地图很清楚，河、山，重要方向。当参谋11年，正营职待6年，读了好多书，考研天天下班上地方夜校，这不就出来了。当一个步兵指挥员，不要以为你就是步兵指挥员’要超前学一点东西……”

“师长说的你明白吗？”胡林愣乎乎地问了霍孩儿一句”

“明白，谢谢师长！”霍孩儿向他们立正敬礼，其实从表情上看，还是显得不那么明白。

“是嘛，毕竟留过洋啊！”寒星也拍拍他肩膀，回院子里去了。

范红就是不肯到门口去，把霍孩儿晾在那儿，腿上有伤也一丝不苟地立正站岗。听着小院子里军长和老爷子干杯了，浓浓的酒香一直飘到门外，老爷子嗓门嗷嗷的：“现在当军长喝这么好的酒？没赶上好时候啊，就是没打仗，我等打仗都等白了头发了……奶奶熊！师长，我告诉你，七连这个事，好比箭射到肉里，你们光把箭尾巴剪掉，缝上了，箭头还留在肉里，那不行，化脓出血，工作没那么干的！”

“我明白，老首长，在知兵、爱兵，带兵的实践上，我确实只能永远崇敬地望着您的背影！目前任务很重，但从我们分析形势来看，七连还是走在前边的，我们也看见了嘛，不管处分得怎么样，有这批干部骨干在，七连这面红旗倒不了！”

胡林也在趁机试探军长、师长的口径：“我们还有个问题得给首长汇报一下，王魁今年到底还能不能参加集团军比武？”

“刚处分就说这个事，你也这么没数儿？嗯，本军长说话也不等于放屁，处分是为了教育激励，尖子是比出来的，是尖子，能给我比上去，当领导不使用尖子，谁要让他走了我还算账！”听起来军长很狡猾，但基本是表态了。

“人老了，说话让人烦，师长？”

“老首长是我们的宝贵财富，如果您到干休所，可能我想求教还求不到。”寒星的口气变得尽可能温柔和气，“老首长，不知道您了解过没有，90年代中期，一批退役的美国将军聚集在华盛顿，探讨适应新安全环境的战争理论，最后的思想结晶便是那本有名的《震慑与畏惧：迅速制敌之道》。”

“是吗？”老爷子一听退役将军这几个字，还有耐心。

“伊拉克战争开始前，美军参联会主席迈尔斯上将就明确告诉记者，伊拉克战争将要应用的战略理念和战术就出自这里。参与这本书的哈伦？厄尔曼则在文章和谈话中一再声明，震慑概念延伸自公元前五世纪中国的军事哲学家孙子。在这本书中孙子的名字出现了21次，而克劳塞维茨的名字只出现6次。”

“美国聪明！妈了个……我们的专家就知道讲理论，不讲实践。和平时期，基层干部经不起这么揉搓，人才都揉搓没了，留下一些庸才！哪儿是优胜劣汰’是劣胜优汰，和平时期，失败的都是英雄！”

霍孩儿在门口一直站到夜色笼罩，范红才走出来，背着手贴墙站着，看看他笑道嗬，连长的爱情生活就这样开始的？我听说你们指导员也爱在阳台门口站岗……”

范红在院子里忙得已经出汗了，除了一股子优质酒香，从头发和身体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黏黏的酸臭，那种野战部队年轻异性的有点汗水酸味儿的芬芳，好像什么东西微微发酵后的又黏又腻的臭味儿。霍孩儿一下又感觉特别强烈。

范红显得很疲倦，有点发晕一样看着天空：“能不能带我到你宿舍去？我想休息一会儿，感觉我眼前的景象在不断变化，脸朝上的时候，它们是橙色的，金黄色的，然后变成绿色，淡紫色，像太阳，像火炉，像格痕。脸朝下的时候，它们是有些我想要的东西，一个村子，一个水泥水池，绿色的院门，我赤着脚，走在溶化的沥青路面上……”

“前两天，我也从网上看了几篇关于军人情感的文章，我一直认为军人对爱情很专一。”霍孩儿真开始说了，心里确实想说，“可看了文章之后颇有几分感慨，几分伤心，原来军队也有像社会上一些人那样，对感情抱有一定目的性，当他达到目的后，他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这也可以让人理解，他有他的无奈，面对现实，面对第二次选择，那些道德伦理只好放在一边去了。人们会说他们素质太低了，原来军人也这样。当然这是少数，多数人都是正直的。军人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情感，我想多数女孩还是愿意找个军人做男朋友，或者嫁给军人，虽然知道做军嫂有多苦……唉，不管怎么样，都在一个缘字！”

“嗬，跟着刘建道上网去了？学得够认真的！你想让我说什么？”范红仰起面孔看了他一会儿，用手指擦擦额头灿烂地笑了，“野小子连长，我要是真的还有个男朋友呢？你打算怎么办？”

“卖酱油的假表哥？”

“卖酱油的怎么了？你们不是也卖过假情书？看来我给你的回信你也没有认真看过！”

“看是看了……”

“我最关键的思想是什么？”

“你不想欺骗谁……有些事不在乎，有些事很在乎……”

“你还有理解力。”

“范红你在乎的是不是有没有钱买得起房子？我们农村的太穷，还有负担，一个月1000多工资，什么也都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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