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区里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连队也在用不同方式祭奠烈士。因此胡林从团里回来就喝多了，接待上级领导，又遇上这个时刻，团领导们都猛干了几杯。一进门就冲小香耍酒疯出去！”

“噫？”小香也不是个好脾气，本来还想扶他一把，一下冲他骂起来，“什么东西？喝上点酒就耍疯，干啥又那么混账！”

“胡林！妈的头你这个疯子！”老团长坐那儿吼一嗓。

胡林这才看清楚谁来了，咧嘴笑着：“老首长啊……我想着回家是有事哩！”却还是一股酒气冲老婆喊，“你出去！都出去……我就和老首长谈谈心哩！”

女儿也嚷：“爷爷来了你们还闹？真不像话，太丑陋了，应该枪毙！”“你妈了个……”老范虎哆哆嗦嗦冲胡林吼着，“你给我稍息！”

胡林这才笑呵呵地在老团长旁边坐下了，确实喝了不少的样子。

“你回屋去！”小香一边喝唬女儿一边对老团长控诉胡林，“这段时间经常那样混账哩，快五年团长了还调整不上去，心里受点气，在外边不敢闹！”

“这么官迷，没出息到家了！”老范虎拿拐棍指着他鼻子骂。

胡林又笑了，要动手开茅台酒。小香赶紧又上来帮胡林，开了瓶倒满三只酒杯，那一杯是留给她哥哥的。胡林还自己拿过来先闻闻老首长我们都接受你的教训啊，趁着身体好的时候多喝点儿，身体完了就捞不着了……老首长关心我很感激，可是你老人家千万不要打电话，起码身体那个样……刚才为啥喝多？几个常委都为我鸣不平，都说要从团里凑个三万五万给我活动活动去，妈了x让我狠狠骂他们一顿，我胡林要花那个钱，花一分也不是人！”胡林自己先灌一杯，确实有酒量。

老团长这才笑了，忍不住也拿酒闻着胡林子，我一打电话就骂他们，将来部队都提你们身边的人，打仗就靠你七大姑八大姨去球了！”

“噫……老首长你讲话可得注意！酒也不能那么喝了！”胡林喝上一杯反而变清醒了。

“妈的头，我哪儿你那么腐败……”老团长感受着茅台下肚的舒服滋味，就冲小香哥哥那杯酒哆哆嗦嗦说，“妈了个头，打仗就靠这样的好孩子了……开始还没那么大意，跟着部队往前过的时候，他老拿根棍棍在我前边的草丛里扫，怕地雷，我说你把那根棍棍扔了，奶奶的人家都过去了你还罗嗦个啥？”

胡林红着眼听他讲，很有耐心。小香和女儿也在听，知道老爷子讲一下心里才舒服。

“妈了个……晚上很渴啊，碰个水塘，他拿个电筒往水里照，说上边漂了一层马粪，叫我把电筒一把打掉了：照什么照？不怕人打黑枪了？喝就是了，有马粪说明没毒药！这就是战场，他妈的没打过仗的那些东西知道个小金子他要是听我的，绝对死不了啊……团部经过一个村庄，政治处主任他们都跟我建议说进去休息一会儿，找点东西吃。我说吃什么？部队都往前走，不能停。结果我们刚过去，后面部队的人进了村子，就挨上了，损失惨重！两边都是我们的部队，这村子是个空当，400多敌人都跑到那村子里躲着哩！打夜袭那晚上8点半了，首长要来陪大家吃晚饭，我说小事一桩，整理军容，解散！”

胡林也含泪把茅台酒不声不响往大碗里倒。小香也动了感情，抹着哗哗的泪水朝哥哥遗像说句话：“哥，听见了吧……老首长又陪你喝酒了！”

“妈的……”老团长又干上一杯，沉醉着，“还有大米饭和鸡蛋汤没上来，弟兄们就在乱七八糟的地上围几个圈，炮弹箱上铺了芭蕉叶子摆上菜，李师长和几位首长开始为尖刀排弟兄们倒酒，从李师长车上卸一箱，一瓶茅台也就倒两碗，小崽子们不是紧张，是没这么喝过酒，眼看首长们酒抿到嘴边，还没人动弹，我大喝一声：全体起立！下了个命令他们刷地就站起来，我说：马上就要撤回家去了，再光荣地干一仗，这是咱中国最好的酒啊，听口令喝！弟兄们一饮而尽……然后啪的一声把碗在地下摔碎了。大米饭上来了，小崽子们20分钟还没吃完，急得我够呛。任务完成得很漂亮，那天早晨我看着小金子在黑乎乎的草地边一翻身没影了，心想这小子……这下再也回不了家了，我早就告诉他，与其让人打死，不如你把人打死！要不爹娘也跟着你倒霉！教训是沉痛的啊……不死现在也当团长了……”

“嗨，老首长就别说那个了胡林痛快地把那杯茅台酒洒到水泥地上，“哥……老首长对兵这感情都是真的！”

老团长还没忘记照例拿出几百元扔给小香：“给家老人尽点孝吧……妈的头报上说那些烈士墓都成旅游点了，临死之前我还要去一趟，我还要穿军装，妈的头我就是穿着军装过去的，那个旱季的感觉真好，小兵们衣服都很脏，感觉什么都样，到了那个时候！妈的头打得血淋淋就是血淋淋的，胳膊腿乱飞就是乱飞，等回到这边，走路不用担心地雷了，确实感觉到和平的幸福！”喝着，吃点菜，突然又跟胡林说：“胡林子，今天我还有个事求你……”

胡林瞪起小眼睛噘着嘴赶紧说老首长啥指示？”

“球！”范虎喝着茶拿眼乜着他，为小香长着志气，大刺刺说：“哎呀……我想请你们两口子说个媒……”

小香和胡林一下傻掉了，还有女儿在这儿守着，都当成老首长想老伴儿了，不好意思的。胡林迷迷糊糊还看看窗外，是不是下了雨，半天没醒过神。不过现在是完全醒酒了，看老首长今天喝酒很猛，赶紧使个眼神让小香控制。小香按着老团k的手，心细口快：“嗨！我和胡林子说过几次了。老团长年纪大了，老一个人儿哪能行？早该找个老伴儿哩！”

“小香你这个孩子，想把你三姑奶奶介绍出来啊？”

小香还是夺下他的杯，换杯新茶放跟前，也笑：“老首长你想好事吧，我三姑奶奶长得比我还漂亮，可惜30年前就自杀了！”

“臆！”胡林醉眼蒙胧撇嘴’“再说这个还让你出去！”

“脑子里有弹片我也不糊涂！当着烈士的面说那个，怎么张开的嘴？我这一辈子就找了个老婆后悔莫及！”

胡林咧嘴笑了，摸不着头脑傻傻问：“那是谁哩，老首长？”

“你们给我范红挑个女婿吧，咋办？找个对象挑肥拣瘦不说，现在社会那么复杂，我也没啥遗产，找个好婆家让她滚！”

“哇……”胡林女儿做着漂亮的女孩手势说话了，“老爷子您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不能再犯一次！”

胡林瞪她一眼：“说啥屁话，到里屋去！”

“让她发表意见！”老爷子突然很有兴趣，“咋叫再犯一次？”

“滚！”胡林却坚决不让她说。

“决不能把红红姨派给975团的小军官，我无法容忍……回头再给您解释，老爷子！”小女儿大叫着跑走了。

“她个人有倾向吗？尤其这条件比较好的，人家得个人有倾向……”胡林狡猾地问，

“你这啥意思？”老范虎微醺地眯眼躺在椅子上乜着他。

胡林赶紧嘿嘿笑笑：“嘿老首长，范红脾气也像您，集团军范围内没敢冲上去的，您还来找我当红娘，确实有点意外哩！”

“好话就叫你们说得歪了！”小香最不爱听胡林这种话，“人家范红心可好，现在社会那么复杂，你听谁言论她过？我看一般女孩都比不了，在她老爹身边守得那么乖！”

“是啊，她爸的话再不听就没人降了！”胡林露出二杆子劲。

范虎像个年轻人一样斜眼笑着：“点头哈腰那帮小参谋烂干事，我确实一个都看不中……但是我给她定过原则，第一必须找当兵的，第二能带兵的，长得卫点都没关系，身体要棒棒的，品质厚道的，没那么多毛病事事的……要像个男人！别想找大款，我毙了他！”

“噫……我说范红老是挑来拣去的，”小香笑了，“老首长，如今咱这营房大院里像个男人的，也真不好找。层次高一点的，太会拍马屁，层次低的，又欺负人……”

“975团出来的，哪一个不像男人？”老爷子乂要火。

“你出去！”胡林又训斥他老婆，“我感觉这是个难题哩老首长……”胡林还真陷人沉思，把饭菜往前推着，“老首长你先吃点饭，趁还热……”小香也帮老团长夹菜，又憋不住说：“老爷子，你可别都指望胡林子掌眼，他看人一点准头没有。在团里净吹牛，爱给人介绍对象，没一对儿成的，穷热心。大上礼拜给师炮兵科介绍一对儿，互相都嫌对方穷。上礼拜给人介绍？对儿，互相都嫌对方丑。这礼拜又给我们医院介绍一对儿，你猜咋着哩？两边都嫌对方太能吹……”

“社会情况太糟糕了，说句谎话就能挣钱，汉奸，特务，流氓到处混，闺女孩不提高警惕就上当！”老团长嘴巴漏着汤水笑道。

“出去出去……滚一边待着去！”胡林一杆了一耍起来，也不管老团长在跟前，“我就是看你看走了眼哩！”

“哼哼，你胡林那个老同学要是真能比我好一丝丝，我真成全你！”小香也真瞪眼了，老团长就当没听见，忽然又放下碗问：“最近连队干部有调整吗？”

“现在恨不能有个班长位置空出来都能叫上边占了去，调整熊哩？”

“我怎老看着七连那个副连长带队训练？”

“你是说刘建道？噫……”胡林狐疑地看着老团长，“要是比较一下，这个大学生干部还算懂事的，在学校当过干部，差点人党，不过形象也太差了！老首长赶时髦也不能那么赶哩，征求范红意见了没？”

“拿泡狗屎把你眼擦擦去！难怪小香臭你，狗屎大学生，博士，假模假式！谁找那个自己活受罪，我不知道？”

胡林没接话茬，老团长自己把话转回来：“出国回来的那个小子最近搞啥哩？我听说不是要提拔吗？”

“噫！”胡林终于明白过来，晃着站起来，大刺刺噘着厚嘴唇笑了，不过也还没喝醉，还是狐疑地盯住老团长脸色说，“老首长，你挑这个人选还中，据我掌握他还真没谈对象，到过南美，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干部自己消化，老首长只要有句话，他老老实实听着！我看问题还是范红能不能屈就哩，咱们师这些女参谋女干事，最难消化的可就是你的范红了，再一个，跟部队年轻干部可靠，可是也吃苦，正连工资一千五六百元，那几个钱买房可不好使……”

“你先把他档案拿来我看看！”

老爷子说到这儿就刹车了，聊一会儿天，又把胡林女儿叫出来：“你刚才说要给我解释啥？”

胡林女儿当着老爸老妈还是有点休：“爷爷我给你出个智力测验题吧？在一条漆黑的马路上，有个盲人正在过马路，一辆汽车开过来，司机却刹住了车，您说为什么？”

“妈的……汽车有红外夜视仪？”

“那是一条柏油马路！”

“妈了个……再给我出一个试试！”

“975团小军官最失意的事是什么？”

“哪一级军官？”

“连长以下的吧！”

“当三年连长还没提副营！”

“爷爷是接到女朋友的分手信！”

“……哪个没出息的干部教你的？”

老爷子回去，胡林第二天就叫干部股把霍孩儿的有关资料送了去。老爷子看完，只打个电话问胡林表上咋都没填父母的名字哩？”

胡林也不知道这事，立刻让干部股又调一份过来，果然如此，立刻摸电话问霍孩儿我问你个事，你档案上咋都不填父母的名字哩？以前你在侦察营，这个事我还没发现……”

“父母死的那么早，都记不清了……”

“噢……那也是啊，以后有机会得考虑考虑给你改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哩，孩儿孩儿的不光出国不方便，将来……哪能父母的名字都记不清哩？回家问问去！”

但是向老团长说明以后，老团长却也没表什么态，就放下了。搞得胡林有点闷，关心干部的个人问题也是团长所热心的，于是忍不住亲自打电话找范红，想再侧面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范红特实在，跟胡林也不是外人’干脆把霍孩儿怎么用英语写求爱信告诉了胡林，也笑嘻嘻地把已经回复的事说了：“团长，般的信我肯定不会理睬的，也就冲你975团的面子！”

“嗯，弄了半天你们爷儿俩已经两翼展开了，把我都弄蒙了，小霍那天跑步止着你，我眼那么毒都没看出来？”

“去你的，那天他还没写信呢！你可别查人家了！”

“查什么？这个小伙子很出色，真不错，原装优秀品种，我很了解！”胡林很有进攻性，笑嘻嘻说，“看来信写得还真错，范红是09军的腕儿里！”

“你很了解他吗？我看不一定……是不是他们那个副连长对团长钟爱俄罗斯菠菜的问题还提过意见？”

“是吗？嗯，好像说过啥……我会狠批他们，问题是你个人是个啥态度？老爷子弄得深不是浅不是的，老首长有啥交代，我不都得动动心思抓落实？现在是不是我把你那些照片挑一张送给他？咋样？”

“我哪些照片？”

“反正我们团里有你照片，照得都不错，穿军装的……”

“你都还给我！”

“噫？信都回了，还耍赖皮？我可不是给你开玩笑，我也没时间！”胡林就那么把电话挂了。

过了两天，霍孩儿就被团长叫到办公室，胡林当胸给他一拳：“知道为什么揍你吗？”

团长那天刚问了霍孩儿档案的事，霍孩儿心里还扑通扑通的，以为跟提拔有关系，笑嘻嘻的：“我哪知道……”

“过来过来，给你看个这个！”胡林拉开抽屉，神秘地拿出一张女军官大彩照。霍孩儿拿眼一瞥，汗接着下来了，以为胡林接着得由下而上抽他两耳光。

“噫？”胡林看见霍孩儿那样儿不明白了，小眼睛盯住他浓眉大眼的面孔，“咋汗都下来哩？晚上敢派兵装鬼汪汪地吓唬人家，白天吓成这样儿？脸都成干白哩？”

“团长……团长！”霍孩儿擦擦汗挺着胸脯梗着脖子还是不明白胡林拿这张照片的意思。

胡林咧嘴笑着把照片一下塞进他口袋：“团长啥哩？照片归你了，回去关着门幸福幸福，初步定在下个礼拜天，新料子服穿上，我领你去见个面！那么硬的坚果，你可得有思想准备，小子，我很意外，范红这女孩心不坏，可那家伙不是一般人降得了的！”

霍孩儿仿佛还没听懂，汗被凉风刮没了，挺着胸脯傻愣着。

“听说你还能全部用外语写信哩？妈的这方面能力还很强，我们怎么一直没发现？出过国就是不一样！”团长也狐疑地瞧着他，不能不说有点嫉妒。

霍孩儿的头和脸这才全部轰的一下，但又不敢解释，解释了更乱套。

“真赶上好时候了！”

“是！”

“没事了……”胡林轻声说，又吼道，“滚！”

“是！”霍孩儿敬礼转身，又转回来问，“团长……你说的俄罗斯菠菜不搞了吗？”

“妈的谁说的？”胡林还忘了要问他呢，这一下又想起来。

“这个……”霍孩儿支支吾吾也糊涂了。

“我告诉你……那个还是要吃的！王副军长亲自带着研究怎么吃，你七连就敢吃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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