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苗长水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6
|本章字节:13274字
“站岗抹面膜?”胡林嘴唇又噘老高,“哪个连的?”
“你看我刚起个题目,《爱美的士兵》……还没写,感觉很有新时期的视点,代表一部分兵的思想生活观念,我看起码我们可以就这个问题搞个调查,借谈心活动东风,说不定在军报上个头版头题!”
“啥球面膜?”胡林耸着晒得乌黑的圆额头,对这个东西还真缺乏知识。
“噫,”三营长笑话他,“小香嫂子看来是不用那玩意儿哩!就跟狼屎那么白,往脸上一刮一层!”
“太孤陋寡闻了!”参谋长何新也笑话他,“团长你就没逛过商店?”
“跟老团长似的,高压锅都扭不开!”后勤处长也笑,“宋丹丹和中央电视台那个小崔叫崔……崔永元!春节联欢晚会演的那个……贴个黄瓜,做个拉皮儿!”
胡林搞明白了:“975团历史上还真少见哩……哪个连的兵?”
“好像还是七连的哩……”唐岩红也瞪起眼惊诧地看看三营营长教导员。
“七连的?”胡林更瞪眼了。
唐岩红说:“三营你们查查,六连出个小老虎班,七连霍孩儿、肖建军这段时间又搞得太狠,我考虑兵们洗不上脸也是个问题,昨晚把我吓一跳,还以为搞对象拉关系哩,教育他半天!”
“七连的谁?”三营长和教导员一下蹦起来。
胡林没好气瞧着三营长和教导员:“好家伙,还是你们那里的怪兵,尿不湿用点就用点,站岗还往脸上抹面膜,野战部队晒得黑是骄傲,一人性化,你那开美容店了?”
三营张营长连等都没等,立刻跑去摸电话:“要七连!”
连队都在训练场,就剩一个排长在家值班,张营长嗷嗷把这个排长骂一顿:“你立刻给我跑步去找霍孩儿和肖建军,怎么搞的,你们那里有个怪兵,啥洗不上脸?哪儿那么多毛病?夜里站岗还往脸上抹啥面膜擀面皮的,昨晚把政委吓得够呛,叫他们立刻给我査一查!”
“洗不上脸是我说的,你急个球!”唐政委一拍桌子火了。
“今年这兵真有素质差的……”各营的营k教导员们也都发牢骚。
唐岩红拉着脸严肃点着三营的名说?‘张营长,吴教导员,我可要提醒你们两个,你们四个连队去年都是不错的,今年要特别注意,简单化带兵观念比较突出的问题也要留点心,今天党委会主要研究部署开展大谈心活动,我看你们正好可以借七连这个面膜问题,利用大谈心做好扎实思想工作,出个很好的典型报道哩!”
“什么典型报道,千万别扯什么蛋搞凿的木子张跟头那一套,”胡林说七连的典型搞成这个,军里师里还不批死我们!”
七连立刻查出就是许冲冲搞的面膜,许冲冲供认不讳,不供也不行,政委都记住他。在训练场上没来得及整他,中午回来王魁先让他交出面膜,一看他那个小橱竟然藏了一盒,王魁和排长送到连部,把霍孩儿和肖建军、刘建道都吓一跳。
肖建军瞪着眼说:“光知道他爸妈是大款,还真没想到生活水平这么高?从家里带的还是买的?”
“昨天刚发津贴,自己买的。”
“一班长你没问他起不起作用?”刘建道抓着那些面膜抚摸着笑道。
“越贴黄油越大!”霍孩儿可恼火了,站那儿狠狠熊了王魁一顿,“怎么搞的,这个兵本事就是那么大?什么时候去买的?”
“也可能是他们城市兵给的!”王魁特别丢脸的感觉,没有报告许冲冲头天有想逃跑的苗头。
指导员把王魁留下单独谈了会儿话,让他在大谈心活动中亲自靠上许冲冲,连队也把许冲冲当作思想教育谈话的重点问题解决。
周三晚饭后接着搞夜训到11点。回来车辆武器擦洗人库,值班排长通知明天上午连队搞大谈心动员,各班准备熄灯。洗漱结束,连队都熄灯了。肖建军穿上大衣下来查査铺,走到一班兵室,看到双人床上被子都展开了,却好像没有人。吓他一跳,拿手电一照,床底下都黑糊糊的,小兵全都在水泥地上趴着。肖建军知道班长们经常来这一手,没想这么晚还都全钻床底,悄悄喊了一声:“怎么回事?嗯?搞什么呢?不睡觉了吗?”刘中华趴在最外边的床下边,大个儿脑袋一半儿露在外边,像俯卧撑静止一样,听见指导员问,也不敢吭声。紧挨他的是许冲冲。再往那边是战之同,李雷雨,施加高,路动,马碟片……黑糊糊的小兵们全都一声不响,像一条条的鱼一样趴在自己床底下。天还不算暖,为了训练早就不穿绒衣了,一双双黑糊糊的手撑在水泥地上,练二指禅功一样。王魁在最里边自己的床底下趴着,看上i瘦瘦的小身板趴水泥地上根本没感觉’闷着头不说话,姿势挺优美。
指导员瞪起眼吼一声:“一班长,干啥哩这是?”
王魁才扭头从下面瞪着眼愤怒地吼道:“指导员你别管!”
肖建军关了手电,半天没哼声,走了。可没多大一会儿又回来了,拿手电挨个床底下照着,落到王魁脸上:“不睡觉还行啊?那么凉的地,白天训练,夜里钻床底,让全班一齐跟你拉稀?出来!”
“睡觉没用!”
肖建军听到王魁在哭,其他的兵也都没有反应。王魁今天亲自钻到下边,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班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许冲冲突然也哭着叫起来,好像趁着指导员在这里才敢再说话,确实痛心疾首,飢在那里冻得直抖,又坚持不住,“我对不起你……班长!再不干丢人的事了好不好?再给我个机会行不行啊,班长!”
“才知道什么叫丢人!”战之同大喝道。
“这次真知道了!我们七连的口号掉队就意味着牺牲,落后就是犯罪,谁干了损坏连队名声的事,大家也不会忘了他!他自己会后悔一辈子……”许冲冲趴在床底下哭得很惨。
刘中华好像捣了他一拳:“把你臭嘴巴闭住!”
别的老兵也在说还好意思哭?军用菜刀……”
“快出来!”肖建军很生气,没一个兵响应,他只好赶紧也趴地上,拿手电照着王魁说:“王魁,赶紧把兵搞出来,不能这么趴床底下!讲那么多,没听清楚啊?别瞎整了,把兵搞出毛病来了!”
王魁抹抹眼睛不吭声,兵们也没一个吭声的。肖建军又掉过头爬到许冲冲这边,把右手伸进去,拖死狗一样把许冲冲拖出来,许冲冲还要往回钻,肖建军很有劲,揪住他一提:“你给我站这儿,刚才你说给你一个机会干什么?”
“我腿上绑着沙袋睡觉好不好啊!”许冲冲擦把鼻涕眼泪什么的,嚎着,决心挺大。
“没有班长的命令都不能出去!”刘中华还在床底下吼。
“妈的头王魁你给我出来不出来?刘中华,战之同,施加高……你们出来不出来?不出来我就把你们班长班副都撤职!”
肖建军已经无法容忍。平时也许还能看得过去,此刻师里团里抓得就是简单化带兵。新兵们已经晃身欲动,老兵们却坚决不动。指导员又吼:“到底出来不出来?”
王魁这才哧溜一下先钻出来,站床边先跺跺脚,瞧一眼指导员,好像觉得也泄气了,突然原地又翻了一个跟头,咧着个嘴笑了,然后还是闷着头严肃地下命令:“谁都不许出来!许冲冲你刚才说怎么办?”
“我绑着沙袋睡觉!每天穿着那双运动鞋跑两个五公里……带着沙袋练直上直下……战术训练中不再跑错位,保证把训练成绩赶上去!”“好,大家都听见了,这是最后一次听你做保证,本来就是勉强让你加入我们班的行列!好了,都出来吧!”
“一班副你赶紧让大家洗漱睡觉,别再搞新战士了!王魁你跟我出来一趟!”指导员扯着王魁胳膊,一直提溜到外面单双杠那儿,让他老实站好,瞪着眼很严肃地说王魁,今晚上我可要严肃地提醒你一下,还翻跟头,明天开始谈心活动,必须先跟你交代清楚,许冲冲的问题团营首长很关注,不能无限上纲,但是个突出问题,要看你这个班长做思想工作的能力,能不能谈出好效果。计划都讲清楚了,谈心活动以后每季度要搞一次,每季度都拿出三天来,三天就是谈心,时间有的是’你急啥?你就负责许冲冲,班里骨干先分好工,明天上午连队教育,以后班里再搞个小动员!不能简单地谈,骨干分工调查,建立分工责任制,研究实施方案!”肖建军都有点气糊涂了。
“明白了!”王魁有点不耐烦了,手抄在裤兜里喊道。兵们确实都怕连长,不怎么怕肖建军。
肖建军还是瞪眼耐心地向他强调:“每一次谈完都要及时收集情况,你们班的情况要及时向我汇报,没解决问题继续解决,直到把问题解决,这一回合才结束,你明白个屁!师里讲这次大谈心,关键就是防止走过场,关键在领导骨干的认识程度,科学组织,形成制度,养成风气,何况你们还有个重点解决的问题……”
“明白了!”王魁实在不耐烦了。
“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我提醒你,最关键的不能出问题……”指导员确实不放心,拿指头敲敲他脑袋,回来边走边叮嘱,“马上让全班都睡觉……别再瞎整,以后也不能搞这一套,谁再敢让新兵给全班洗衣服刷鞋处分谁!”
霍孩儿从楼上也下来了,走到双杠边,朝王魁胸口捣一拳你这小子,趴床底滋味很好受啊?嫂子整指导员都没这么干!”
当天晚上确实没有任何问题,王魁不回去兵们都不敢睡,都在黑影里站着,等着班长王魁回去了,瞪着眼点着许冲冲脑袋小声吼一句:“谈心归谈心,但是现在我重新宣布,最后给你留班查看一周!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许冲冲规规矩矩立正站着。
王魁没再搭理他,还是拿出白糖来,让班副给每人抓一把,冲了一杯开水,去去趴床底的寒气。兵们这才全部老老实实爬床上去了。王魁和刘中华还是没有睡,叫上战之同,因为他是战斗小组长,三个人是班里的核心,这个时候,需要认真研究一下帮助许冲冲的具体办法了。走到操场上,刘中华看上去要比王魁还火,上来就说:“这个许冲冲算是惹毛我了,忍他好久了,临走前干他一顿是必然的!”
“什么临走?”
“忘了给你汇报了,为什么这小子贴面膜,打电话我听见了,他家里要调他,快了……”
“想好事,没那么简单!”
战之同也积极响应班长、副班长:“班长你们都别管了,这次谈心,把他交给我!”
王魁还是慎重地说老兵也不能犯错误,还是我哄他,搞别的,说明我们没能力!”
他们聊到深夜两点多才回到班里。
虽然躺到床上了,全班弟兄思想压力都不小,夜里一个个都珞锅贴似的翻来覆去的。早晨不用班长班副说,一班的新兵老兵们五点多就统统爬起来,刷厕所,扫院子,起床号刚一响,一班全体就第一个站在门前喊口令,像一群小狼一样嘹亮勇猛:“稍息……立正……向右看齐!稍息……立正……”“卡帽特……炮特要汗……盖特扛……”“奥亲,拉特,斯,瓦米,巴兹那果米嚓……”
许冲冲也积极地扫院子,倒垃圾,喊口令嗓门嗷嗷的,差一点又喊晕过去。绑着沙袋穿着前边没有胶钉的运动鞋跑早操,喊口号也特别突出。早操后整理内务,洗脸刷牙,兵们都集中到洗漱间,许冲冲一出现,各班的兵都排队往他脸上瞧,往他脸盆里瞧。许冲冲刷两下牙就冋来了。
回到班里以后,拿出杯子倒杯开水喝了,准备站队吃早饭去,一迷糊,杯子又忘在桌上,没有放回小橱柜。王魁正好进屋,一眼看见那个杯子,心里又有点冒火,见许冲冲正往外走,以为是故意跟他过不去,猛喝一声:“回来!”
许冲冲回头,真以为不是喊他:“班长你喊谁?”
“我没喊你!”
“那我走了?”
“回来!桌上的东西什么意思?”
许冲冲恍然大悟,还没来得及动,王魁动作漂亮地横着一挥手,ba声把杯子划到地上。吓得许冲冲往后一跳,还以为王魁要出手,吓得一抱头嘟囔着:“班长你可别出手……”
“出仆么手?捡起来!”
这让许冲冲觉得很屈辱,看看地上的杯子,看看王魁,突然嗷一声提高嗓门儿抗议道:“班长,你可以批评我,但是无权侮辱我的人格!”
“什么意思?还人格?”王魁突然也特别敏感。
“你现在就是侮辱了我的人格!”许冲冲眼泪汪汪的。好像刚才给兵们列队检阅了一番,心理压力很大,突然把那双运动鞋也甩下来,沙袋也解下来扔掉,赤着脚哭着叫着,“班长,反正你们这都是侮辱了我的人格!”
“妈的……”王魁眼里冒火,“你这样的,还什么人格噻?给我什么玩时尚?都给我捡起来!听见了没有?”
“不!”许冲冲像只小狗汪汪叫,“我实在受不了了,班长!不干了!我要调走!我要回家!不让我走就跳楼自杀!”
“你给我立正站好!”王魁猛拽他一把。
许冲冲一个立正,却又吓得抱起脑袋:“班长你可别出手……我知道你很厉害,师长说了,不许打骂体罚新兵……我做的不对,你用什么办法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能打我!打人最可恨,打兵最可恨,班长!”许冲冲抱着脑袋嗷嗷叫,好像王魁真出手了一样。
“把手放下来!”王魁跟他面对面站着。
许冲冲把手放下来,嘴里却还嘟囔着:“班长你可别打人!”
“我出手了吗?”
“现在还没有……”
“我真出手怎么办?”
“那……那我心里也很难受啊……”
“以为我怕你告状噻?告诉你,许冲冲,打兵确实是政治问题,可是你忘了我们这个连队有两面锦旗收藏在军事博物馆了吧?你干了那么多损害别人荣誉的事,拍拍屁股就要调走?你觉得很合适了噻?告诉你,就你这样儿的疵毛兵,我现在都觉得打你一次都不过癮!真想打还用我亲自动手?你是不是觉得还没尝到滋味?有胆量,你也可以给告状去,给军区首长写信,找谁告都可以,第一,告状你也是个孬种!第二,话也说回来,就你这样的,告状也等于无效……不信你试试看!你捡不捡?”
“不!”许冲冲又要抱头,“……班长你别打人……”
但王魁却没等他再抱住脑袋,一抬右手,以优美的步兵动作’终于啪的一声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个耳光很脆,打在许冲冲青春的左脸上,打得许冲冲“哎哟”一声,心里还想:比我爸打得还脆!脸热辣辣的。
伸手一摸,刚保养过的左脸蛋鼓起一个奇形怪状的红色掌印。
许冲冲开始的表情还很惊讶,好像不相信是真的,捂着脸瞪着王魁,可是还没来得及抗议,王魁一反手又给他右脸蛋上贴了一个耳光,同样的脆。一分钟以后,口水也从他张大的嘴巴流出来,两边脸上都火烧火燎地疼,麻木,眼前金星乱晃,深深地体会着那种挨班长打的非凡滋味,跟老爸打得是有点不一样了。
王魁的手没有放下,仿佛还想反手再往左面一耳光,终于克制住了。脸上有点后悔,一瞬间跨越了那道界线,感觉上还是非常顺气,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在这种瞬间感觉面前,什么感觉都是不够猛烈的。
班副刘中华也进来了,看见班长出了手,好像也很刺激,上来又照许冲冲小屁股上补了一脚:“妈的还调走?我们一班本来就很勉强才接受……根本就不打算要你!你这样的腐朽思想文化,敌人没来就得先当叛徒!”
战之同和马碟片、李雷雨、路动几个新兵蹿进来,战之同一下就把门关上了。新兵们看见许冲冲捂着嘴,都吓得立刻吱溜一声立正站一边。后边的老兵们也进来了,门接着又关上了,咣当一声,吓得许冲冲一跳,以为老兵们还要一起揍他,倒还是硬硬地挺着,咬着牙,准备接受。
王魁无所谓地说一句:“妈的,开饭了!”
刘中华打开门,新兵们呼呼跑出去,王魁扭头就走了。
刘中华、战之同、施加高都留在后面,施加高上去拽了许冲冲一把:“走吧,早晨给你吃两个鸡蛋一撑’脸上就没事了……”
许冲冲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但不想动。
战之同做个动作说干什么?卖呆啊?集合开饭了!”
“不想吃!”许冲冲见老兵们没行动,又硬起来’眼泪轱辘的。
“什么了不起的?”刘中华的火气还没下去,又想踹他。
“干什么你?”许冲冲像个小蚰蛐斗大公鸡,跟班副拉起架子。
“好家伙……”刘中华真不服了,一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