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冲冲一天两个五公里也很轻松了，小脸儿巳经晒掉好几层皮了，只要有机会，还是每天早晨都恨不能往脸上搞一瓶洗面奶，擦呀抹呀，还给别的新兵悄悄推荐，这一手又惹得老兵们很生气。班副治这个有办法：“早晨洗漱只留5分钟！”5分钟除去准备工作和路程，进洗漱室脸盆一放，左右上下牙各刷三下，擦一把脸正好，肥皂都来不及打。

其他几个新兵都说得过去。路动的普通话说不好但是挺有悟性，不说话，只管跟着干，广东仔却特别老实。王魁最有压力的还是许冲冲。今年来说，对于王魁也是关键时刻。冷不丁六连冒出一个全师关注的小老虎班，对王魁的潜在威胁很大。一不留神，他这个全师名列前茅的预提对象就有可能被无情地思到后边。绝对不能再有一个兵拖后腿，这些事他心里特别清醒。所以一再跟全班强调每个人必须达到的具体目标，班长班副和几个老兵必须达到个人单项连队夺标，新兵必须达到个人成绩总评优秀，全班成绩要在团里师里军里都要拿到名次。五一节只要团里搞比武，必须把六连六班压倒。正课时间不用说，业余时间抽空就要对每个新兵单个教练。周一早上许冲冲鼓捣蜗牛，晚上回到兵室，王魁就先让他老老实实站一边儿，瞪起眼严肃地给他补课：“训练场上还鼓捣蜗牛，下次老兵罚你，我不管了！”

许冲冲带着那种小兵的眼神解释：“蜗牛出来了，带给我们春天……”

“替我把枪擦完，站墙角上思考半小时！”战之同提着步枪过来，躬身照他屁股上一脚，狠狠地把自己的98步枪交给他。

许冲冲就不吭气了。本来他这个机枪副手，只帮着机枪手老兵陈全刚打打下手，很快就结束了。现在又得重新开始，蹲地上把战之同的步枪拆开，老老实实地擦。

干了一会儿，突然大眼睛的少尉司务长夹着包走进来喊：“弟兄们，发钞票津贴了！”

弟兄们一哄而上，你推我搡往前挤，李雷雨伸着油手使劲叫唤着：“早就盼着发工资了，司务长，这个月我没法存了，100元都得给我，我奶奶病了……”

“什么你奶奶病了？这不算理由，都学车长了，你这样的好同志得支持我一下，起码存80元才够指标，咱们连储蓄压力很大……”现在一般连队的司务长都是士官担任，七连司务长是全团不多的两个干部司务长之一，还是全师表彰的红管家。他老家是江苏南通的，家里挺富，可是从战士考上军校也很自豪，那张“无敌的铁拳”光碟上，大家都说干部中属着司务长的自我感觉最好。

“就给20元？买水喝都不够，踢一场球要喝好多水！”

“你毛病，踢个皮球非喝矿泉水？学学你班长，人家还是团球队主力，不吃零食，要是不买日用品和给战士补养，就根本不用花钱。”

“老抠儿，别那么表扬我，”王魁把步枪给战之同擦了，很感兴趣地走过来问司务长，“这个月还剩多少？”

“这个月你不错，没借款了，700多都存上吧！”

“妈的反正钱一到手里又安排完了，存上，老抠儿，不过随时需要你得给我！”王魁签了字在屋里蹦两下。

其他兵们都是这个30，那个20，老兵也都特别节约，把津贴都存到司务长那里。大家挤挤嚷嚷，许冲冲一不留神又冒一个泡儿真烦人！”司务长一听就不服，不过却笑眯眯的许冲冲是个好同志，上个月家里又寄来500，主动存上了……”

“不主动行吗？战士寄钱来连队都有登记！”

“这熊兵，什么时候取的时候我不给你？”

“还是受限制……不过反正团里也不让新兵出去“有自觉性很好，这个100都存上吧？”

“哎哟，司务长……不烦人了，求求你还是给我吧，经济确实很紧张啊！”许冲冲又急了，扔掉步枪要冲过来。

“你那500元都快花一半儿了，怎么搞的又紧张？玩啥又花钱了？”

“什么也不玩，就是训练买水喝也不够！”

“你吃巧克力太多了！”

马碟片领了20元，却乂感觉有什么不好意思，悄悄靠到李雷雨那儿，问：“李雷雨，你领20元够不够哦？”

“你借我的还不还？”李雷雨也悄悄瞪他一眼说，

“那就给你吧马碟片把手里20元都给了他。

“干什么？你一分钱都不花了吗？”

“我没事……”

“去你的！”李雷雨又退给他。

路动把手里的30元拿出20给李雷雨：“小马我先替你还……我这个月没什么安排。”

“去去去……稍息！”李雷雨也没要。

司务长拿着花名册喊着说马碟片赶快签字……瞧你这把字，跟英文似的，以后画圈儿吧！”

“司务长别熊哦，你看许冲冲那个字，还高中，人家都说学日语不用练哩！”

“抠门儿，一分钱都不舍得花……他写未婚都写夫婚，还学英语呢！”“英语你不就会个嗨呸和曼尼？”碟片对这两个词儿比1234记得还清楚，“整天就是有了嗨呸就曼尼！”

“嗨（happy一幸运的快乐的）妈内，哪个在前边？”

许冲冲这些词汇搞得确实准。

马碟片脸红了，却还是犟：“反正你就是个嗨呸就曼尼！”

李雷雨拿着20元也挺高兴，咧着结结实实的黑嘴说：“星期天照相去吧，许冲冲请全班客，我去找报道组王伟，他那个数码的比较新，我给他还价，每人来一套打各种枪的特写！”

“臭美，不就才会打个轻机枪火箭筒的……新兵蛋子少弄这些毛病，钱花不了我20元也不发给你，存多了年终总结有奖励！”司务长笑眯眯夹着包走了。

“20就20……才几天就晒得脸这么黑，不沾水，都不曝光了，千万别笑，一笑照出来光是牙！”许冲冲拿牙咬着一张20元票，悄悄跟李雷雨呜噜呜噜地说，“我还可以带你们去玩个高级的，我老乡发现一个一块钱一小时的网吧……”

刘中华正好从外边走进兵室，走到那儿听见了：“连里学习室搞个比赛还不过瘾？”

“当然是在线好玩……副班长，”许冲冲把钱从嘴上拿下来，插在脖子上，“中央军事报道你都看见了吗，人家有个单位组织战士用《抢滩登陆》搞训练呢……”

“那是院校！”刘中华扶着双人床冲他凶凶一瞪眼。

“不，是一个什么旅！”

“那也绝对不会是在线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规定还有特殊吗？我警告你，师里团里纠察记录本上从没有过七连的兵，纠察在网吧里转，4小时全城转一圈儿，你可千万别破纪录……”

“我们三连的老乡说，上次师里来个参谋搞战术推演，他出个思路，跨过这个敌人打那个，参谋就表扬了，说循规蹈矩的兵是想不出这种路子的，应该让战士多玩网络游戏，对智力开发思维开发和实战中情况处置有利！”

“许冲冲你别老跟副班长忽悠好不好？”施加高笑了，“有的游戏和战术课本上有一部分是相通的，但更多的还是娱乐性，副班长也没说不让玩，就是不允许上网吧而已，少拿这个给自己偷懒做借口吧！”

“哼，他照片早照了一沓子了！上医院当看护，就是想照相，还老想找机会跟演出队那个小无后坐力炮拉近乎……以为我们没发现！”马碟片又揭发许冲冲了。

“我冤枉，她们喜欢的是咱们副班长！”

“我一个星期都在病床上躺着呢！”刘中华一听这个可不干了，转身凶凶地看着许冲冲，不过也挺神气，“妈的一个星期都没动一动……”

王魁站在双人床中间很认真地对新兵们讲花钱的道理：“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讲，虽然你们新兵一个月不过才100元，也许100元钱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我们也是拿的人民血汗钱，理所当然要把钱和心都回报国家和人民！储蓄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养成节约习惯，无论孝敬父母还是帮助别人，钱是次要的，关键有一颗真诚的心。我们七连没有比富的。惯，好的做法我们就会一直坚持到永恒，要永远记住自己是人民的儿子更是人民的公仆，有些事不重要也要努力地去做，帮助战友，向社会献爱心，很多都是可以做的……”

路动他们几个整着武器装具，都听得很认真，尽管对班长的有些词汇含意还不是很懂，但都知道肯定都是当兵的明白道理。

王魁说着：“电话也别打那么多，花钱很浪费不说，打得太勤，造成的后果也会让父母不放心。我的经验，新战士最好是慢慢地增加周期，有事打，没事一般一两个星期到一个月能通一次话，多关心父母的健康，不要老说自己，让父母感到我们对家人的关爱和理解，他们就能放心了。我自己感到每次打电话回家，父母的叮嘱，就是让我感到了家人对我的爱和理解，我爸妈每次都说并不渴求我有多大个人的成长和进步，只求能成为对人民有用的人，来实现个人的价值，无论立功受奖、提干都是次要的。我很感激父母对我的教育，始终都很敬佩两位年过花甲的亲人那种无私朴实的心。小时候犯错误他们也打过我，但主要说理，虽然家教很严，但给了我今天很好的品性，是别人拿什么也换不来的，所以说我决不会辜负父母的心……”

几个老兵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了。战之同想去把许冲冲擦好的枪检査了一下，手碰了一下许冲冲那个手榴弹袋。许冲冲却很敏感，立刻就拿起来，提着要往兵器室走的样子：“老战我给你擦得太干净了……没有妈内不嗨呸，什么也不嗨呸……要给自己增加热量，就是不停地吃巧克力一……

“你干什么去？”战之同猛一把抢过他的手榴弹袋，轻飘飘的。伸手一拔弹柄，竟然只拔出一个木柄。战之同把四个都拔出来，挨个儿都只剩木柄，特别惊讶：“许冲冲……你真不得了了，什么时间把铁疙瘩都锯掉了？”

班长、副班长也再一次惊呆了。许冲冲看看班长和班副说：“我觉得木柄手榴弹太落后了，教练的也不好看！”

班长、班副确实火烧火燎的。刘中华说战之同把他的20元钱从脖子上取下来！怪不得一天两个五公里又跑得很嗨呸……不可救药了！这是不可原谅的，懂吗？作为一个战士？妈的……前边的训练成绩统统作废了，你的三公里五公里测试全部重来，全班都重来，还得给连里汇报！许冲冲我还要严肃地提醒你，什么旅搞《抢滩登陆》比赛？纠察记录本上记了名，我看你就提前学学真正的抢滩登陆了！”

有的老兵笑道：“去年海训我们搞了一个步兵班夜间滩头进攻课目，我们班一次连爆40多处炸点，无一失误，游戏上肯定没有！”

王魁也说什么木柄的不好看，现在投弹用木柄的也为了安全！”这一回许冲冲泪花在眼眶里转转，没再说烦人，想自动往床底钻。可没那么便宜，老战早按程序准备好了：“把全班的成绩都拉下来了还嗨呸？你也郁闷啊？大家把脏衣服和鞋都集中起来！”

老兵一提示，小兵们立刻纷纷把汗水浸透的脏军装和解放鞋什么的一起扔许冲冲面前，半座山那么高。老战说：“许冲冲，今天晚上必须都搞完，搞不完甭想嗨呸，女兵的裤子没门儿！”

许冲冲一下又要呕吐，眼泪出来了。

“装蒜！在家没什么锻炼，素质就是比较差……”施加高也狠狠瞪眼说，“不好好接受教训，怎么知道我们这个连队特别能吃苦，能突击，能打仗啊？帮人碟片搞个英语就让人帮你刷鞋，这次帮大家搞吧！”

那么大一堆，又臭又硬的，许冲冲自己的衣服刚会洗，实在有点受不了，干呕了两下，直想哇哇大哭，又不敢。马碟片总归和他不错，往家打个长途电话都是许冲冲付费，平时帮许冲冲刷个鞋，干活也帮他一把，这时候还想帮他抱一把。老战上来给他一脚：“做好事啊？把沙坑翻20遍去！”

“多搞点洗衣粉嘛，不想睡觉背背英语单词也好得很噻！”王魁也瞪眼道。

“刷不干净可罚你，替我背背单词吧！”老战笑着，把那20元塞进许冲冲口袋里说，“我的也全都忘了！”

许冲冲一点都不嗨呸了，又笨，眼泪汪汪地把一堆衣服运了五趟，才都运到洗漱间，打开洗衣机开始一批一批地洗。那么多鞋子又臭又硬，又想偷懒，把鞋子也都放进里边洗，搞得洗衣机里像打鼓一样咚咚响。战之同听见了，冲过去又给他屁股一脚：“干什么？想破坏公物？都拿出来，衣服也不许用洗衣机了，全部在水池洗！”

许冲冲趴在水池撅着屁股洗着，刷着，越不会洗越搞得慢，洗到12点还没结束，头都昏了，趴水池上直打盹儿。小兵们也没心思管他，该睡觉睡觉。站岗的走过来，看他那样儿直笑。

连长查铺查哨走过一楼洗漱间，看到了。许冲冲又怕又累，眼泪一下流出来，哇的一声要哭。连长扭头就走了，小兵的情况都掌握得很清楚，知道调皮捣蛋挨罚呢，整几次也应该，没管。早晨起床号一响，小兵们都跑到外边喊口令，连长看到晒衣架上整整齐齐挂丫两排，鞋也都搞得很整齐，都是一班兵们的作训服和烂胶鞋，笑了：“许冲冲不用洗衣机这不也洗得挺干净吗？”

王魁已经向排长汇报了，小排长也特别生气，走过去对连长说：“今年我们连分这些兵，我看最疵毛的就是这个许冲冲，我都琢磨不透他，现在这些兵，怎么敢想出这些鬼点子？五公里钻山沟，还把手榴弹上的铁疙瘩都锯下来，都没看见他怎么搞的！”

“小事不注意，真跑个兵就麻烦了！”连长也熊一排长。

全连集合起来，霍孩儿对许冲冲一点儿不客气，狠狠点着名熊了一顿：“许冲冲你还好意思抹眼泪？到部队来是干什么的？你看你们班里那几个新兵，人家路动还是广东的，开训以来白天床上从来不见人！该起床必须起床，把真教练弹都背上，准备重新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