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红瞄一眼霍孩儿的窘境，把糖又含回嘴里，笑了：“看他也没那么大胆！”

“连长噻！”王魁急得恨不能翻跟头，又请求范红，“队长，下一次机会我们连长绝不会放弃的！”

“好啊，来，敢吗？”范红把嘴里那块糖叶出很大一截，根本不怕他。“噫……妈了个头的！”胡林都傻了。

霍孩儿自以为好功夫，一伸手就要去揪。范红迅速一扭脸儿，那块糖自己吃下去，跳起来笑道：“哼！你以为你是谁？”

“你妈个……”老范虎瞪起眼来要拿拐棍揍霍孩儿，“以后在我跟前不许整这一套！”

范红美好地冲老爷子笑了：“老爸……还是你闺女精吧？”

老爷子狡猾的麻脸又笑成一团花，给老副军长打半天电话，高兴了，冲王魁说妈里妈匹……还站那干什么？坐下！”

胡林也趁机冲范红瞪眼说说到家范红你还不是跟你爸一个脾气？还熊你爸哩！你看人家你姐范青’小猫小狗的整天怜惜不够，比林黛玉还林黛玉，你妈妈杀只鸡她都站门口哭半天，气得你妈妈都想打她！你哥哥呢，又那么反叛，跟兵打架都双手拎菜刀，我都想揍他！”

“休息一会儿吧团长，别老这么激动，就知道戳弄着他到处管闲事！你知道这老爷子烦了我们全家一辈子啦！”范红翘着鼻子笑着，亲昵地靠着她老爸身边坐到沙发里，“我可是师部的，不是师部的我也拥护师长，272师的二杆子作风就是改不了，不拿975团开刀拿谁开刀，什么一面旗帜？就得拔，我当师长也得拔，就好像感觉民主科学的春风没有滋润过黑岭！”

？嗯，”胡林坐在沙发里哼道，“新师长还有不少追星族哩？”

“都是吃饱了撑的！”老范虎说，“上了战场打一打，才告诉你啥叫追星族！”

“老首长你放心”胡林表态说：“工作上我们该咋样咋样，这问题我们也坚信不移，那个连队不会错的……我在大集合上也说了，那个处分不丢人！”

“丟啥人？”老范虎非常痛快，“要我不知道，绝对不行！知道了，没关系了，不当官咱回家种地去，我看这女婿养活十来口人都好样儿的……”老首长不糊涂，骂了半天还是记得霍孩儿来干什么的。

“嗬……谁家的女婿？”范红脸有点红，但不怕这个，“让我当个农村大嫂啊？知道不知道像你女儿，这么漂亮又有素养的姑娘现在能值多少钱？扒拉一下档案就算解决问题了？连他爹妈叫什么名都没搞明白！”“你值多少钱？”老范虎被女儿点了看档案的秘密也有点不自然。“有人估过价儿了，起码一个亿！当然了，我有不怕吃亏的老爸，一分钱都不花也不是不可以的！”

“噢，那不花，这不得了……”霍孩儿也被搞得有点脸红，好像真到那一步了似的。

胡林叫唤：“光杀个小猪是不行了！”

老头儿和范红都笑了。老团长很激动地对霍孩儿说：“七连是我们的一面旗帜，我们这个部队靠啥起家的？靠官兵一致的传统，我们的干部骨干都很关心战士，那时别说班长打我，连长还拿小巴棍敲，现在我最感激的就是我那些领导！兵对班长、连长有意见，根源是班长、连长对兵没感情。过去整天打仗，哪有那么多好心情？有的战士觉得班长不打他没感情，打一脚，踢一脚，没什么。班长就那么一巴掌兵就喊？怎么了？现在这独生子女，就是该打，妈的头，打掉的就是这些独生子女的盲目骄傲自大，妈的头掩盖在所谓人权自尊底下这些虚伪玩意儿，塑造他们另一种自尊，这才是最有世界性的，超前的，有人性的，能打胜仗的！”

最后这几句把范红说得坐在沙发上捂着嘴哧哧笑。胡林也噘嘴笑道：“老前辈很超前哩！”

老爷子感觉话说得过一点，掉头又问胡林：“他俩交流得咋样啦？”

“我看目前还都比较主动！”

“噫，不嫌对方难看？不嫌对方穷？也不嫌对方太能吹哩？”老爷子不像脑袋上有弹片。

胡林哈哈大笑，用那种牛哄哄的口吻替霍孩儿解释一个人处于强势时，往往比较骄傲自满。一个人提高素质时，往往是处于劣势时。范红，你记着我这句话，我和你爸看中的人，不会有错的。千万不要像社会上那些漂亮姑娘一样，贪慕虚荣，吃亏后悔是一辈子的事，一个亿能买到霍孩儿这样一个连长吗？”

老爷子对霍孩儿严肃地说：“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噢……那不花……这不得了……什么意思？”

霍孩儿脸一下又红了，看看团长笑道：“我们基层年轻干部特别多，喜酒多啊，光这个院子里有时一天就三四场，这个在我们特别多！”

“是啊，”团长噘着嘴笑道，“哪个最少也得随50！我个人就没存过钱！我的诀窍就是多外出训练，少他妈在家里呆着！”

“真抠门儿！”

银色的月光温馨地洒满老团长家清洁的小院里，屋门外飘来一阵阵柳絮和梧桐花的清香。范红安安静静地坐在家徒四壁的房间里，跟霍孩儿这一过招儿，总算显出点女孩味儿3王魁也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搬个马扎，靠着霍孩儿坐下，霍孩儿狠狠瞪他一眼。今晚真有些意外，野小子第一次激情出手，霍孩儿感觉特别好，跟范红的差距一下缩短，虽然还稀里糊涂的，但眼前的美妙时光，让这个魁梧的钢铁汉子内心充满了温柔，从心里特别感谢272师这个部队大家庭。

周五晚上师长寒星正在师作战室主持迎接考核一级师的会议。参谋悄悄塞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军委装甲兵第一休干所甲号院，袁。还有电话号码。

寒星问参谋好像是咱们的老副军长，什么事？”寒星当然非常熟悉这位09军的老首长。在272师当师长，冷不丁接大首长的电话也是经常的，但感觉还是有点不同寻常。

参谋说：“刚才总机接了一个电话，要您亲自讲话，总机感觉是首长，问对方是什么职务，老首长说：反正比寒星官儿大！留下这个号码，还把电话摔了。”

寒星急忙示意会议暂停，跑回办公室接通了那个电话，非常恭敬：“老首长，我是272师师长寒星！”

老首长连句客气话都没说，扯着嗓子上来就骂：“你还好意思给我回电话？你们把部队都带成什么样子了？总机连我的电话都不接，真牛x……厉害厉害！”老首长口音比较重，寒星一下都听不出是哪个省份。

“我立刻严肃批评她们……老首长还有什么指示？”寒星态度很好。“我哪敢给你下指示呀？这一下叫你把旗也拔了！”老副军长看起来确实有气，非打这个电话不口。

这一回寒星听清楚了，心里一下挺沉，没想到这点小事这么快就传到北京去了。也许偶然，也许必然，但他立刻感觉到那股很大的压力。09军这些老首长，不管在北京还是在哪儿的，说话的分量都是很重的，更不用说亲自带09军打过恶仗的老副军长。

寒星冷静下来，非常平和地解释说老首长，272师的光荣传统我们不会丢的，但是那些附着在优良传统上的不良恶习……”

“什么？”老副军长一听就炸了，直着嗓子吼道，“我听说你喝了不少墨水，还当过副司令的秘书，你懂带兵打仗吗？知道我们272师的荣誉是怎么打出来的？你这个师长到师史馆看过吗？没看过先给我好好看看，看看我们牺牲了多少烈丄，出过多少英雄和将军，看完再和我说话！”老副军长叭的一声把电话撂了。

寒星脑袋轰的一下，血管猛烈膨胀，突然之间感觉难于言表。从这支部队出去的领导，热爱这支部队的荣誉，也许不一定非有谁专门告状，随便从什么渠道就能听到272师部队建设的最新情况。老副军长位置相当高，虽然不在职了，摸起电话骂他一顿还是照顾面子了。

他也听说过军首长们拿学外语和建文化广场开心的事，所以回到作战室，王政委坐在那里等着，神色颇为轻松，又说一件小事：“师长，宣传科报告一个事，军区报社头版发咱们开展学外语活动的经验，到时候是不是再组织哪个团座谈座谈？”

“怎么刚开始学习又来经验了？”寒星一卜子真有点急了。

“现在各单位都争着搞学这学那的新花样，272师一下子就搞的水平不比他们低，还是宣传我们的防御作战博士师长吗……”

王政委此刻并没有恶意，把帽子撂桌上嘻嘻哈哈地笑着。虽然师里领导从内心里都对寒星上来就拿975团开刀心存不满，但寒星的威信已经自然而然形成，众人也不便多说什么。王春风政治上相当过硬，虽是大炮却很狡猾，当然乐得表面上什么都以师长为中心，基本什么事都配合，而且配合得很密切似的。

“老王别胡闹……千万不能捅出去！”寒星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说，即使成司令员表扬了，寒星也还是坚决制止报道，“千万别再提什么学英语的活动了，老王！我听说军首长们不止在一个场合嘲笑这件事，搞成一个活动确实过头，能学的就学，坚决支持，能学的别搞形式主义。报纸上不能捅，弄不好捅出笑话来！”

“噫，老寒……”王春风惊讶地瞧着他，“学外语活动就这么快结束了？”

“没有结束，但不是什么活动！我对任何人没必要搞隐瞒！”寒星很恼火，又发不出来，但是觉得就是对在场的科长参谋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文化广场这个词儿并没确定，我也是随便那么一说嘛，谁捅军首长那去的？如果全师都倾向猛虎广场，我没意见，无非把旧营院改造一下，只要省钱，搞得美观就行！说到家272师的兵懂不懂外语，干部有没有发展，跟我个人有什么关系？”

“你当然还是对部队建设负责！卖个球的……小戏儿还排不排哩？”王政委也挺恼火地追根究底问，惊讶地摸着重新刮得光光的脑袋，以那种272师的无所谓的目光瞧着师长，感觉师长好像要从生死险境中全面撤退了。

“排！”这个问题寒星还是坚持不变，还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说，“谁反我们也要排，还要给领导们看，大不了272师师长当不成，什么了不起？我当一天师长也要排！”

“噫？”王春风还不很清楚老副军长骂寒星的细节。

开完会，寒星叫着政治部李主任一起到师部礼堂，让人把演出队的队长和指导员叫过来，汇报ab剧的情况。指导员带着男兵小郝跑步赶到，向师长、主任报告说范红回家了。小郝说：“975团七连打人事件的情况基本都采访了，但是中心人物许冲冲病了，也闹情绪，不愿意谈，还得等一下……”

寒星很火：“等什么？住院了没有？到医院去谈更好嘛！明天抓紧，争取晚上就回来排练，一边排一边研究，不能等了！”

从礼堂出来，寒星让李主任回家了。他自己一个人住招待所，精力也相当旺盛，熄灯之后一个人在师部大院里一圈一圈转。过一段时间军区成司令员和李政委都要到272师，师里还要准备考核，上级机关下来的人暂时少了。每到下午太阳落山以后，没有几个连队的师部大院，就变成一个非常安静的世界，尤其夜间，静得吓人。有家的还好，没有家的非常寂寞，简直不像住在城市里。

现在就是当个王牌师长其实也是非常寂寞的，社会活动并不多。尤其像272师干部这样紧张的部队，如果你自己不去找几个人吹牛，如果不打扑克什么的，除了下团下连在办公楼加班，寒星晚间就在院子里一圈圈散步。出去喝酒娱乐不可能，他这个师长没事出大门一步就等于跨越雷池，往外一传，部队更不用说带成什么样子了。

也没有一个机关干部陪他转，在静静的深夜中寒星的身影显得非常孤独。寒星提议把师、团领导的公务员也取消了，连个兵都不跟着他，就更显得孤独。这一点寒星倒感觉并不强烈，好像在军区机关就习惯了孤独。他也确实不能不佩服272师干部的朴素风气，实实在在讲，这个师的干部这一点上就是没有人能比得了，街上灯红酒绿的场所就是找不到这个师的干部，形成习惯养成风气了。就是有偷偷摸摸搞的，那肯定也是够胆大包天，担了极大风险：春风这样的政委治理风气是真治，什么办法都会用上的，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所以寒星在生活方面也非常谨慎，除了爱人小陈休假带着老人来住段，自己父母来住几天，孩子在上军校，外面的朋友之类也不招呼来旅游，自己除了加班和下团，晚上没事就是保持这种孤独的散步。

这些天陆续听到975团七连被处理后的一些情况，他也不是不为之感动，也难免有恻隐之心，但他也深知没有这个决心是不行的。

272师的幸福还有点农民式或传统军队式的，所以寒星很想把大院搞一搞，从山里的师教导队搞来100多棵大龙爪槐，长得很美，长在深山沟里有点浪费，给他们杨树苗补偿。还想把灯光亮起来，搞点文化品位高的花坛场地，机关家属也活动活动，省得动不动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口当知青时，那个县城也驻扎一个师部，虽然不过只有几间服务社澡堂大礼堂，可是很有生活温情，县城的人们都爱去逛师部，感觉像逛北京。不能越改革开放，部队越封闭得跟监狱似的，跟时代的进步气息不协调。

北兵营是黑岭这片土地和树木中一片壮观的景象，尤其各团队的营区基本都是一二十年来的新建筑。272师师部大院比一般的师部大院更雄伟，礼堂和阅兵场前的师史馆正面搞了现代浮雕，那是象征性的一只猛虎的图案。但是像所有的资金总不雄厚的新建筑取代旧建筑给人的生硬感一样，取代了旧日的温情，却缺乏与新时代应该有的某些链接，似7一正象征这支部队向新时代蚁变的某些过程。姜峰当团长搞那个游泳池正是这种感觉，而且并不是一种明确的意识，仅仅是一种感觉，促使他竟然集资建一个游泳池。现在还不到时机，一旦时机到了，寒星会把那个游泳池好好修整起来，并且还有那个口号：为了我的祖国！

一个闻名天下的步兵师部，理应成为一座小城市的骄傲。它的建筑都应该成为历史标志。其实他脑子里也在想，这个广场应该叫个更雄壮威武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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