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已经当了四班副班长，当然也是霍孩儿看团长的面子，从289师来的兵，不管怎么表现也很难让272师的兵服气，还出去跳过舞，更难有出头之h；师长第一次到团里视察之后，胡林就嘱咐过霍孩儿：“师长带来的兵，表现没大问题可以搞个班副，以后怎么样，我们不操心！”

霍孩儿就把王瑞安排在党小辉手下，既是照顾，又是严格要求前段时间寒星的爱人小陈来休假的时候，打个电话让王瑞去一下，王瑞到招待所在门口大喊一声报告，进门直着嗓子喊：“阿姨！阿姨好！”把小陈都吓一跳，对寒星说：“272师这兵怎么都练得这副样子？”小王瑞又委屈又自豪。在党小辉调教下训练不错，当然难免受这帮二愣子兵的欺负，心里一直有委屈，不过比许冲冲还强点，确实想锻炼一下。

一、四班交叉谈心，党小辉跟王魁谈，王瑞跟刘中华谈，然后班长们跟兵们谈，王瑞跟许冲冲谈的时候，老兵们一不留神，许冲冲几分钟就把王魁怎么打他的全部经过都说了一遍，让他直接报告师长。许冲冲跟王瑞谈的时间很短，一会儿就一甩一甩地跑了回来，谁都没发现，

王瑞很犹豫，报纸上的报道和师里的猛虎新闻全连的同志都看到了学习了，也没当回事。除了一班的战士和其他班级个别人知道真相，连排干部们都不知道。但是心里确实也想报告，党小辉他们平常的拳脚可比王魁熟练得多，单杠直上直下做不够数儿，四班的老兵就在面抱住你的脚，想下都下不来，只有向上，向下就一头栽到地上。王瑞能忍耐就忍耐了，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不好再麻烦师长，但是觉得许冲冲这个事情确实非常严重。这天他替班长担任连值班员，看到连部通信员不在，就摸起电话鼓足勇气就要师长：“总机，我是七连战士王瑞，我要师长！”

偏偏师长正好在办公室，总机报告说，975团七连战士找他，他让总机接过来。王瑞有点紧张，听到师长的声音，觉得不像，还反复说：“我找师长……我要找师长！”

“我就是师长！”寒星也没听清是王瑞。

王瑞这回听清楚了，大吼一声：“师长好！”寒星又吓一跳。王瑞才说我是七连的王瑞，师长……我是小王瑞，我们连一班长王魁打兵，他们不是第一次了，前几天又为一个茶杯没放好打许冲冲两耳光，谈心的时候还想用皮带抽他，老兵让许冲冲吃石头……根本不是猛虎新闻和报纸上说的！”

“你看见了吗？”寒星一听这个情况就觉得很严重。

“千真万确，许冲冲把石头都保留着了，师长，不信你来凋查吧，王魁随便就给兵们搞一个留班查看，连里干部都知道！”

“打的是许冲冲吗？”寒星当然记得这个小新兵，并且那张报纸已经放在他桌上！

“是的，因为他晚上搞面膜，班长怀恨在心……许冲冲给班长说你可以批评我，但不能侮辱我的人格……副班长说，他这样的敌人没来就当叛徒！许冲冲让我一定向您报告，他说打人最可恨，打兵更可恨，师长！”王瑞一连串汇报得详细真实。

猛虎新闻在报纸出来以后也报道了这个事，但猛虎新闻是本师内部的，无所谓。有那份报纸，寒星更感觉事情还是非常严重的，一边在纸上记下情况，一边说：“好，小王瑞，请你先转告许冲冲，第一，你们敢于向我反映问题，值得表扬，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我，不要有思想负担，不要再出问题。第二，我立刻派人去调查，如果情况属实，一定严肃处理！”

寒星通知军务科长立刻亲自去调查。军务科长晚饭前就调査回来了，报告说情况完全属实。这时已是大谈心活动的最后一个下午，王政委、寒星和师常委们都听完了各单位汇报，各团都汇报了很多横竖上下反复谈心的收获，成果确实是有的，但也确实没有一个单位谈出打骂体罚之类的问题。寒星和王春风都要求各单位认真总结，切实以这次活动为推动，在今后训练和管理工作中养成科学文明带兵好风气，宣布大谈心活动结束。

当晚寒星却立刻又找到王春风政委，通报了这个事情，很火：“报道与事实差距那么大，还出了尖子班长打人的问题，975团简直是在瞎整！这个事我看我们不能捂，一定要处理，而且要严肃……”

王春风一听这个事情的经过和人员就很敏感，也显得很谨慎，坐在办公室里摸着光脑袋反复问寒星：“师长，军务科搞准了吗？是王魁干的吗？王魁这个兵那可是集团军首长都有印象的，很有威信，已经报了士兵提干，你说的这个许冲冲我印象不深，好像是个城市兵？师长……打人问题不是小事，而且是个政治上的事，只要抓住一定要严肃，可一定搞准，处理那可不是小事儿，牵扯到个人，也牵扯到单位利益问题，团长、政委、基层干部就烦这个，别说975团，怎么偏偏就告你那哩？”

寒星也没给他过多解释，立刻又把军务科长叫到政委办公室，详细向王政委报告了一遍。看来调查过程是没有问题的。王政委考虑了一下，也同意召集几位主要师常委，连夜开会，研究处理意见。但是开会之前，军务科长好像感觉到什么。师长出去了，他仍然待在王政委那儿没敢走口寒星回到自己办公室就听到王春风狠狠骂了军务科长一句：“妈了x……应该先向我报告！”

师常委会深夜11点多才开始，副师长、副政委和各部门首长们听到王政委宣布这个议题，都瞪起眼来，注意力集中到师长，272师的常委会议室设施比较陈旧却同样很千净，这群在家的常委，从副师长、副政委直到参谋长、政治部主任、后勤部长、装备部长，平时在机关里也基本都穿着作训服或迷彩服，都晒得黑糊糊的，确实是一群在领着部队干的人。

寒星开始确实没有意识到会引发怎样冲突，只清楚处理这件事肯定会触动实际利益。975团和七连都是09军的红旗尖子单位，霍孩儿、肖建军都是很出色的连干部，王魁是士兵提干苗子，肯定都要受损失。但寒星决心还是比较坚定，打骂体罚士兵显然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必须处理。

寒星开始发言还比较平和：“全师大谈心活动刚结束，收获确实不小，也就正好借这个机会跟各位常委再谈一次心，为什么全训开始我们一定下决心拿出三个教育日搞这个活动，我也给政委和各位交流过，来272师前前后后很多领导都给我提醒，说3月份以后就不好办，这个部队就这样，能突击，大任务来了生龙活虎，案件事故也很突出，两头儿冒尖。集团军盖军长和秦政委也提醒过我们，特别要注意开训以后，这部队可能是连锁反应，出一个问题不重视，一发而不可收拾。主要是违反科学，附加在光荣传统上的一些不良恶习。提前校正校正，以免高速行驶以后再一校正就翻车，大家都是有同感的。恰恰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这样一个事情，问题摆在桌面上，我看这个问题越是优秀的连队和干部骨干，尤其不能捂！我们手大捂不过天，小事不认真处理就容易酿成大事，靠风气靠机制带好部队，打骂体罚决不是好风气，是无能的语言，这个问题毋庸讳言很久以来各部队都有，应该说272师还比较突出。军区首长过去曾多次跟09集团军和我们师领导谈话，要改变这种作风，主要就是打骂体罚士兵问题比较突出，究其根本，也就是我们自己也承认的和不断纠正却又老纠不好的二杆子作风问题。小事上喜欢连卷带骂，大事上决策跟着感觉走，还有什么激情决策，感情决策，随意决策。决策之后不考虑条件是否允许，强制执行，硬派，不管船与桥的问题，贯彻执行中稍有不顺就骂。武断，政策纪律观念差，办事不讲政策纪律，喜欢闯红灯，违纪，不经党委集体研究，个人决定重大问题，打骂体罚，个人英雄主义，高兴了当场宣布立功，不高兴当场宣布处分3过去我们都知道甚至师领导就能随便撤团长，完成重大任务组织训练中不讲科学，不按规律，违章作业，出事故，思想工作简单化，上下官兵军民关系酿成纠纷的，就是这个作风！我这个话可能过激，揭过去老领导的短，各位也不一定都心悦诚服地接受。272师作风硬，是能打硬仗完成大任务的部队，各级领导都有定论。975团和七连都是我们军的红旗车间，名气很大，在和平时期保持着战时的状态，非常好的单位，非常好的状态。王魁这个兵还是士兵提干对象，一处理要受损失，我们是要慎重。但是打骂体罚尤其是很多问题的源头，战士们也称之为罪恶之源。这样始终处于一种火药味状态带兵，也不好，不符合我军建军原则，不能走这条歪路邪路，与什么都不符。我们之所以在全训开始就拿出三个整天开展大谈心活动，就是必须下决心根除这些不良恶习……”

寒星努力控制，还是讲得有点急，急于还要把看到的听到的那些感觉上特别看不惯的东西讲出来。也有些个人性格的东西，没控制住。不光王春风政委，好多师常委脸上都感觉挂不住，但是也说不出什么来’问题确实让师长抓住了。无论是王政委还是副师长、副政委、部门首长们，心里都明白，这个问题实际上每年都抓过，处分过，纠正过，但是又一直根除不掉，总有一些骨干甚至干部闯红灯。问题是让寒星抓住了，抓住的又是975团的尖子，大家感觉不那么舒服。副师长、副政委们半天没有一个发言表态，好像都要先听听王春风政委的态度。

王政委脑袋冒汗还不停喝水，觉得有火没处发，但这又是原则问题，不表态是不行的。王政委最清醒的是一旦处分决定形成的后果是什么，想站起来，还是坐那儿了，拍着桌子很严厉地讲道：“我赞成！刚才师长跟我通气还没交流得太透，这会儿心里清亮点儿了3师长思考得很深，把这个问题和大谈心活动切实联系起来了，也考虑到我们师长远建设。经过了很深人细致的调査研究，问题所指准确无误，没有解释余地！首先这个打骂体罚的问题就很严重，我们早就讲过多少次了，只要抓住就是个政治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我完全支持师长的意见，坚决处理，决不手软，越是优秀的连队和干部骨干，越不能客气，不惜一切代价处理！我也讲过了，大谈心活动一次解决不了，接着来……”

其他常委们还在保持沉默，没一个冒头儿表态的。

王政委一口气又喝完一杯水，把作训服的扣子全解开，终于站了起来，想了半天，才说师长确实讲得很好，我们开这个会是个谈心交心过程，所以我也随便说两句，妈的为什么我们还要连夜开这么个会，是切实感到这些干部骨干倒霉，不光这个王魁，七连连长、指导员还不都得沾光？抓住的要是977、974团一个班长，我看也不用开常委会，处理根本不用考虑！”

王春风这句话，让常委会议室里近乎凝固的气氛一下子减轻了。副师长副政委没说话，后勤部张部长却很大胆地冒了一句：“师长，政委，我看不如压一下再说，一下处理了975团七连，集团军领导对我们也有看法哩！看看大谈心活动以后怎么样，如果哪个团发现个真正疵毛班长，确实需要处理的，确实对这个打骂体罚问题起到警示的作用！”

“我看后勤张部长这个看法也不是太违背原则，师长，政委……”政治部李主任也笑眯眯地响应了一下，“那家培养个王魁这样的尖很不容易啊，975团这样一个先进单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保持的，那家这一搞，全师工作上肯定受影响，干部战士情感上也有伤害，一下校正过了头，今年全师训练成绩都受影响！”

“可不能无原则！抓住谁就是谁，那家换了更是个大问题，先进单位保也保不住，我们手大捂不过天，你后勤张部长有多大个巴掌？乌纱帽不想要了？”王政委作训服里的衬衫都叫汗水湿透了，“过去对班长打兵问题我们不是没处理过，可是印象没这么深，棍子一下打我们最好的兵身上！不打是不行，打骂体罚当然是个很可恨的问题，普遍来说战士都很反感。所以现在让我想起当党委秘书的一件事，那时候咱们集团军老政委张林到师里来，我陪着他，张政委很喜欢思考，当时问过我，小王你能不能用一句话给传统下个定义，传统是什么？我说不上来。张政委说，传统就是你想改都很难改的玩意儿！”

这一次大家又都表情凝重。寒星坐在政委旁边稳重称赞道：“张政委的话很有含金量！”

王春风当然还是想给师长h上课：“张林政委是从老部队调到咱们这个军当政委，他跟我说，这个09军好多东西我看不惯，扭起来难度相当大！有些看上去是过硬的东西，显然不大合时宜了，但是让长远看，又必须改。但是让外人改还很难，必须自己改，自己改很痛苦。很多人认为这玩意是金子，是特质，这些玩意没了，部队就没了！从长远看，有些东西确实要改，可叫咱一口说，哪个行，哪个不行’到底什么玩意建设部队行，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