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魁一边在掩体上做着动作向师长解说：“比方转移位置时，敌人火力威胁比较大，利用火力，从占领掩蔽物到转移有五步’快速隐蔽地接近，由下而上地占领，周密细致地观察，不失时机地出枪……壕内后面出现敌人，怎么翻身？要右脚一蹬，翻身一爬，枪也出得快！”

小兵们小老虎一样的战斗动作，像机器压出来一样规范，敏捷，灵活，勇猛，浑身是土，带着一种真正野战部队步兵的咄咄杀气，非常棒。

“战斗动作绝对是实用的，一点不能带花架子！”胡林说。

王春风的吉普车突然开过来，直接开到师长跟前。胡林立刻向全团大吼一声起立立正！”王春风从车上跳下来，后面还跟着那几个记者。王春风接受过胡林的报告，对寒星说：“师长，成司令员马上到咱们师，可能直接到团队来！”

“知道了！”寒星巳经有预告。

王春风看到旁边刚刚做完战术动作的小兵，对寒星和身后的记者们笑道咋样？师长？看到啥真实了？我们这些兵的训练水平还说得过去？”

“非常欣赏，尤其几个新战丈气质也那么好，气势上有了，像真正的杀人机器！”

刘建道满身黄土，看到有女记者又忍不住想冒泡，站在旁边用一种不一样声调发了句言：“是啊，师长，政委，这绝对不是金庸大侠！”

“一听就是大学生千部！”王政委瞪眼看着他，但也笑眯眯的：“说话的声调就很文明啊！”

“哎呀政委……”刘建道在女记者眼前被政委点出不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小心翼翼地看看团长他们说，“文明的一面也是我们比较欠缺的啊！”

王春风政委耳朵灵得很，没熊他，只是对师长和记者们笑着讲地方大学生到部队，主流还是不错的，缺点是就喜欢动不动嘲笑我们自己，嘲笑我们训练、管理怎么落后。别以为战术动作就不是技术了……”王春风这句话显然不由自主地与师长的观点有些冲突，但他也不在意，瞪起眼抓住刘建道就问，“刘建道，你知道不知道一个兵进掩蔽洞，要右脚前，左脚跟，缩身，双腿夹枪，张嘴巴，捂枪口……你这个大学生给我说说为什么？”

“缩身夹枪为了动作快，张嘴巴为了防震，捂枪口……”刘建道摸着青春痘的面孔笑着，还二下搞不通。

“一粒沙子就可能引起炸膛，这就好比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都是保护你自己的，不懂得保护自己怎么消灭敌人？”王春风像个勇猛的大个子小兵，拿过刘建道身上的枪，熟练地跳进挖好的壕沟和掩蔽洞中操作了一遍，让师长和记者们都开了点眼界。政委满身黄土跳上来，对寒星和大家笑道：“师长，我们272师这些干部，哪个都是训练尖子出来的！步兵训练就是不怕吃苦，突出一个猛字，快字，简单一点说不怕死，就能练出来！你看盖军长就不一样，不论走到哪个部队，他看一眼就知道部队训练怎么样。”

唐岩红跟在旁边插话：“兵们一个小动作不对，军长都能纠正，特别懂，给我们说队列训练就看三个地方，看手势，看摆臂，看脚面，正步和齐步，队列水平怎么样就在这三个地方！”

“师长，实事求是说，你的理论水平比我们高，可要不从送炸药包学起，就不知道盖军长和我们这些干部这一辈子都搞了些啥哩！”王春风也不避讳记者和连队干部，忍不住又笑着把矛头对准寒星了，“师长，我可想代表272师的机关的同志给你提个意见，最近师机关的参谋干事们都反映，说寒师长看问题提建议有点邪’我们希望的他不说，他期望的我们都不明白，我看这方面也是你这个博士师长需要注意的矛盾焦点。”

“举例说？”寒星笑着。

“比方说昨天，组织科拿那个党委廉政的经验材料找你汇报，你给人家起个题目：焦裕禄面对着我们……太高了，太大了！”

“大家讨论研究嘛，我也没说必须照我的办！”寒星有点孩子气地笑了，也没在意记者们的敏锐目光。记者们对他这位博士师长还是很想靠近的，有的想拿录音机记录，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胡林在王政委身后站着’可能对王政委刚才的玩笑话意犹未尽，突然噘着厚嘴唇小声对王政委和唐岩红笑着：“基层很想听师长喊个口令，老是听不见……”

“谁说我口令都不会喊？参谋白当了？嗓门儿不如你们，即使如此又怎么样？影响指挥打仗吗？我这个师长喊一声，谁敢不听我的？”寒星突然板起面孔反击。

胡林还没来得及反击，司令员的车队已经开了过来。于是所有军官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寒星。

“立正！”寒星突然亮起嗓子朝部队大喊一声，这几乎是他平生第一次这样发出口令，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股子气涌丹田的肺活量，凶猛还不能跟王春风、胡林他们那样的干部比，威严还是有的。正在风沙中摸爬滚打的975团官兵们在师长的口令下，全部起立、立正，威严地面向这边肃立。

司令员下车，寒星跑步过去，立正敬礼，向司令员高声报告：“司令员同志，陆军第272师975团正在进行战术课目训练，请您指示！272师师长寒星！”当然没有那种嗷嗷叫唤。

司令员边走边还礼：“好，继续训练！”看上去对寒星的报告动作既新鲜，也还是满意的。

“是！”寒星向司令员还礼，回身向一千多官兵发出口令：“稍息继续训练！”

军区作战部李部长跟在司令员身后，很有分寸地表扬了一句：“师长的口令不错！”

司令员和作战部李部长以及随行的处长、参谋们都是一身迷彩服，带着本子夹子，显然就是为突击检查部队训练而来」寒星带着王政委和大家一起迎上去，一一向司令员敬礼、握手问候。

胡林跟司令员和部长都很熟，这样的主力步兵团长没几个，一边敬礼捤手一边就嗷嗷接着李部长的话笑道：“我们刚才正说着，大家都想听师长喊个口令，没想到立刻就实现了！”

成司令员毕竟是带兵出身，军人素质很好，微笑着，看着这帮野战部队指挥官中的寒星，第一句话就说：“是啊，如果是阅兵走方队，选个口令好的，在方队中间，确实鼓舞士气，干脆，嗓音洪亮，吐字清晰，有气势。基层干部口令一般都比较好……寒星，这个师长当的，找着感觉了吧？”

“应该找到一点了，”寒星很谦虚，“正在黄土中摸爬滚打着摸索呢，司令员！”

“盖军长有没有给你们常委好好打打招呼，王春风？也不要动不动就喊口令，对寒星这个师长还是要给予一定保护啊！”司令员走着对王春风他们说。

王春风满身黄土笔挺地跟在司令员身边，拿出自己的水平嗷嗷地说：“盖军长在这里待着一直送到师长下团。司令员在今年开训动员中提出真，严、实，我们都感到讲得非常实在！我们师长这段时间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司令员那句话，什么叫不真实的表现，怎样真正旗帜鲜明地反对形式主义，华而不实，不徒虚名、虚荣！司令员也没打个招呼就亲临我们训练场，也亲自检查到了，师长开训就跟兵摸爬滚打，我看感觉很好，不用找！可以说是对司令员的指示扎扎实实身体力行！”

寒星也立刻汇报说：“军区开训动员令要求我们各级军事主官以良好的形象影响官兵，我看影响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使我们这些指挥员能看到一些更扎实的问题。不要浮躁，我们272师就是政工领导都是训练行家啊’我要好好向他们学习，待在这些士兵当中，从这些尘土中看到真实！反复跟兵们摸索摸索那些战术技术动作，我相信还是能看到一点东西，想到一点东西！”

“好，今天就看你们一个班的基础动作。”司令员非常内行地说，“卧倒、起立、侧身匍匐、滚进、跃进、高姿匍匐、低姿匍匐、屈身直身前进、防护动作，反复拉20分钟，我就想看看975团建制班的吃苦精神到底怎么样！”

“是！”胡林立刻应道，“司令员随便挑一个班吧！”

“六连六班！”司令员当然非常熟悉情况，知道哪个连是尖子，就是不挑有名气的。

“是！司令员！”胡林敬礼转身，嗷嗷下达命令二营营长，命令六连六班，成建制做好战术动作展示准备！卧倒、起立、侧身匍匐、滚进、跃进、高姿匍匐、低姿匍匐、屈身直身前进、防护动作，向首长展示，反复拉、反复练习20分钟！”

“是！”二营长立刻跑步到六连，转达命令。营长们都在跟前看着，就是一个建制班的10名士兵拉出来，一个都不挑不捡。连长跑步把花名册送到作战部李部长手里，李部长亲自点了一遍名，包括今年人伍的新兵，一个不错，一个不少。就这一点，司令员也感觉满意：“好，开始吧！”

班长再次像接受检阅一样整队，向军区司令员报告，然后一个班士兵在班长的口令下开始做展示动作。师领导们都神色紧张，郭副师长守在寒星身边，小声说司令员是真考我们啊，这些动作一般连续搞几分钟没问题，搞20分钟，一般的兵都吃不消！”

但是小兵们包括防护原子化学武器的动作，原地反方向倒，好像真有冲击波扑过来一样，动作都齐刷刷的。一动一动反复拉，几个连续下来，手、膝盖都流血了，那身上脸上厚厚一层土，眼睛都迷得看不见人样儿，但是在首长们面前仍然士气不减，嗷嗷叫，动作勇猛。

司令员亲自看着表，搞了12分钟，没有人垮。司令员示意胡林说：

“停止！不错，975团确实是个个都像小老虎！”

司令员亲自跟手上带血的兵握手，挨个儿表扬了他们。班长带着9个浑身尘土膝盖和手都磨破的兵们嗷嗷喊着口令，跑步带回。

看着司令员比较满意，胡林这才说：“首长，这样的考试我们也好久没有搞过了，关键时刻我都没想到这个班能做得这么好！有了首长这次考核，我看都可以给他们命名！”

“师里首先要好好表扬一下，可以树一小老虎班，这样的班是很好的榜样！”司令员赞成。

“司令员给部队作一下指示吧？”春风说。

寒星也笑道：“是啊，机会难得’我们马上集合全师干部到975团，请司令员讲一课好不好？司令员讲以细求实的时候，提到《细节决定成败》这本书，讲细化才能落实，看来首长们都在读新观念的书啊，很有吸引力，多跟我们讲讲！”

“是要细化！”司令员神色很认真地说，好像也要点出他们这次到来的主要目的，“我和李部长刚刚陪俄方看完地形，这不是第一次看地形了，地点基本确定，联合演习搞成什么规模还没确定，还要磋商。我这么理解：重在搞成，多高水平不一定！”

“首长的意思是不是我们还不一定参加得上啊？”胡林很敏感，一下子就听出司令员话里有什么问题。

“什么事都觉得就该你们上？”司令员不客气地说。

“我们不上还有啥意思？军区也没意思了！”胡林在司令员面前都不含糊，处处显示出那种主力团长的狂劲。

“有思想准备很好！”司令员对胡林的敢劲还是欣赏的，笑了：“我是希望搞大的。现在已经是第四次看地形了，磋商前后也不知进行了多少次了。我们一直在研究怎么构思，作战，咱们那一片地方作战力量齐全，便于组织联合部队，尤其北海靶场，200多公里的地面，怎么打导弹都行。龙湾，海水很深，大型登陆舰可直接登陆，目前我们北方再选这样的地方也很难！”

“司令员讲得我们心里痒痒啊！”王春风都着急，“去年海训怎么给我们找那么个破地方？码头那么挤，抢滩登陆离海岸1000米就得下水，冲击的时候，个儿矮的兵都举着枪，憋着气！”

李部长笑了，特别对寒星说：“是啊，一般登陆点抵到三五百米就不错，这次龙湾可以直接上来了！去年海训结束，我上琅琊台，当时站在台顶一看，北边这片地方怎么这么好，这么大一片，当时就想，下次登陆演习就选在这个地方。”

寒星看着司令员说这个任务一定得交给我们，司令员！”

“这次特点，就是不同于一般演习！”司令员走着，有高深莫测地笑道，“以往最多是战役规模，从战术到战役。这次集战略、战役、战术一起，战略主要是磋商对话，演习国与国之间在联合国授权下，从国家元首到国防部长、总长、部队高级指挥员之间战略磋商对话。战役主要练指挥，以我们军区和俄方太平洋舰队组成联合战役指挥部，来对两军实施指挥3战术上主要是练动作，从空降、机降、登陆、实施强制隔离作战。战役指挥要体现战略思维，战术动作要体现战略思想。两国两军多军种联合作战，是我军弱项。尽管研究比较多，体制本身就不是一个体制，互相之间没有这个意识，又是高科技条件下的作战样式，就得研究它，所以我们也是吹吹风，不管双方构思最后怎么敲定，你们首先要有思想准备！”

寒星信心很足地汇报说司令员，我们从新兵一下连队就在军长组织实施下，进行了240公里的野外拉练。开训第一周，根据军区开训动员令要求，我们巳经按照联合作战中的远程投放要求，组织司令部和各团重新修订了紧急出动计划。全师按新方案组织紧急出动演练，突出加强联合、集体训练和指挥员训练的重点，通过组成某个方向上的对抗力量，探讨了一下保证合成部队机动作战指挥的战法灵活运用问题。演练进行得还比较顺利！”

“你不是在组织部队学外语吗？很好啊，可以再学学俄语嘛，不能指望你们在中俄联合演习中见成效，但总有好处！”

李部长也说：“咱们成司令员上高中学的俄语，这次谈判、看地形发挥作用了，留学俄罗斯的都比不上司令员，大部分也就懂几个单词，会话根本不行！”

“是啊，咱们留学军官条件太好，带翻译，就造成这个问题，留学半年多还不会俄语，以后不能那么优越了！我听说寒星俄语还能会话嘛！”寒星看着司令员笑了：“也不行，不过除了考研弄会英语，留学俄罗斯也算是多学一门外语，我们977团团长詹海鹰也学得不错，能对话！”“别吹，到时候那就真检验了！”

“谢谢司令员对我们关照！”寒星抓住机会表示了一下感谢。

“还有点时间，我们到装甲团，你们不用陪，我们走到哪儿在哪儿吃。”司令员看看表说，“不管有没有任务，一定不要浮躁，通过这段时间接触，我们体会很深，俄罗斯人很傲气，可是很简单，俭朴，不失大体。太平洋舰队招待所落后得跟我们‘文化大革命’时候差不多，可是军官专业素质非常高，责任心特别强，干事非常认真。开始还担心我们演习不热闹，说你们那模拟效果不行，要自己搞模拟显示3我讲这一点你们就放心吧，我们有能力有办法，中国玩形式主义玩了多少年，玩真的玩不过你，玩假的，实践证明中国人玩这套，谁也比不了！”

军官们一下子爆笑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司令员正色说，“为什么今年全区开训动员我反复强调要求真实？就是要少讲空话！”

“求真实这个题目好，司令员！”王春风说，“这个题目是我们师常委领导班子贯彻军委新年度全训目标的共同举措！”

郭副师长也笑呵呵地说先把基本的问题解决好，一开训各个团的计划有所差别，但都是扎扎实实的基本课目。今天975团练习送爆，977团是三防器材的使用，974团可能是挖单人半蹲掩体，装甲团是单车战斗准备，4个乘员反复地安装四块电瓶，40发炮弹，3000发并列机枪弹压到弹夹里，500发高机子弹装好，固定到机枪里，瞄准具装好，篷布叠好……”

司令员没再讲什么，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