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加高机灵地把班副挡住了，换个笑脸拽着许冲冲胳膊：“走吧走吧……别小孩子脾气了，班长还不是为你好啊？战友在一起就是大家同甘苦共患难，上战场共同面对死亡，搞两下没什么了不起。贴个面膜全团丢了人，班长还不生气？”施加高还帮他揉揉两边的脸蛋，笑道，“这是个玩家中的伟大时刻，懂不懂？一生中把这个坎迈过去，你有可能登顶，向人家那些苦娃们学习学习，告别了童年，成为一名终极杀手，要不就几乎没有什么机会了！”

许冲冲擦着眼泪抽泣起来，刘中华和战之同都笑了。刘中华说：“好吧，不去吃就饿一下，虽然没达到腐朽，你这样的思想也很严重了，知道不知道我已经忍受你好久，再不紧张起来，你真没机会了，还想让你家里花钱搞走后门？无组织无纪律，别说领导，我们不同意，你哪儿都去不了！”“走吧走吧……”施加高帮他擦着泪笑着。

“走吧，别毛病了！”战之同也推着他。

两个老兵一前一后夹着许冲冲，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

饭也吃的没问题，王魁不理他，自己都没怎么吃饭。许冲冲倒在老兵们的连哄加劝下吃了三个鸡蛋，喝两包奶，两碗大米饭。老兵们确实挺会配合班长做安抚，撑得许冲冲小肚皮圆圆的，走路有点拐。党小辉走过来问：“咋的了？又搞二百个俯卧撑吗？”

战之同知道他们看见什么了，大咧咧一把推开他去你的座山雕！”别的班的兵有看见的，也没有向连里报告。党小辉从王魁身边走过还悄悄鼓励他：“听说还想调走？妈的这种兵不揍就是不行，必须教训教训他，你们再不出手我就出手了，有多少钱？了不得了！他爹妈有钱能搞定领导，也搞不定我们小班长，别听那个，我就不信！”

王魁在院子里伸胳膊踢腿搞着活动，也没太当回事，兵们抓紧换上军装。第一节课全连集合到三楼学习室，指导员做大谈心活动教育动员。指导员、连长、副连长都换了军装，上尉中尉的金肩牌也没有迷彩服上的布肩牌晒得那么灰，显得挺精神。

肖建军根据师、团党委部署，从我军光荣传统，到新军事变革的需要，动员教育讲得不错，也没有具体点许冲冲站岗贴面膜，只是侧面讲了一下军人应该树立怎样的人生观价值观，正确对待享受生活的权利，是不是商店里有啥你都能用啥，北京和青岛还天天晚上都有夜总会文艺演出，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看？年轻战士的某些追求潮流的思想行为，不能就简单地与资产阶级思想、腐朽没落生活方式挂钩。现在我们一般的不提资产阶级思想侵蚀了，是抵制腐朽没落思想文化和生活方式，腐朽没落的也包括封建的，包括咱自己老祖宗留下来的，就是资本主义国家还有不少人类文明成果，科学技术的发展，值得我们借鉴学习的……

肖建军在教育上还是很有水平的，引起兵们的极大兴致。一个小时的教育搞得比较生动活泼。霍孩儿补充时也没有提面膜，只是侧面讲：“我们七连是09集团军军事素质和思想建设最好的步兵连队，训练晒黑了脸是光荣标志。过去连队的老兵肥皂都舍不得用，现在生活好了，也要发扬光荣传统。我在南美，人家特种部队的兵收人那么高，在军营里该怎么严格要求的比我们还严格！”

肖建军传达了师、团党委和营党委关于开展大谈心活动的有关要求和部署，各班排就带回了。按步骤进行，先是班长骨干们研究落实方案，第一回合具体谁跟谁谈，谈什么重点。然后开班务会，大家都列队坐小马扎上，王魁和刘中华分别讲了一遍，几个老兵也都讲得不错，新兵李雷雨、路动、马碟片也都表了决心，许冲冲也表了几句决心，还没看出太大的抵触情绪。

开完班务会，刘中华和老兵们都带着其他新兵走了，外面阳光灿烂，大白天不搞训练也不学习，俩俩的到处转，坐着谈，没有时间限制，对975团这些兵们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太难得了，比过星期天还舒服，像春游一样，伸胳膊蹬腿，蹦着高儿吱呀怪叫，满走廊一片野性小兵的欢腾。

兵室里只留下王魁和许冲冲。王魁先去上个厕所，十多分钟才回来，看样子是努力消丫消气，控制一下激动情绪。走进兵室，先从小柜里拿出两袋方便面一瓶水，走到许冲冲的双人床下边，丟到小桌上说：“给你，星期天副班长给我买的，给你补补！”

王魁搬个小马扎在他面前坐下，把军装领口解开凉快凉快。一会儿王魁又伸出特别大的手掌摸了摸许冲冲的右脸蛋说：“怎么样了？别给我出那个熊包蛋样子，早没事了！”

“复活了……”许冲冲坐马扎上闷着头说。

王魁看他那个不硬不软的熊样有点想笑：“嗯，这话倒说得不错！想你爸爸妈妈噻？”

“我才不想他们！”

“你爸爸揍过你吧？”

许冲冲鼓了半天嘴才闷着头说：“说实话，我爸爸脾气很暴，别看他从小长得也不高，打架可比我凶……”

“能有多凶？一直就当老板啊？”

“干到那么大也吃不少苦……”

“你怎么没继承他的优点噻？是不是整天还想上网？张凯，泡泡，还什么点点，爱伤……跟他们吐吐心里话啊？”

“早不知道他们到哪去了……”许冲冲脸上好像有点辣，忍不住拿手摸了一下。

王魁认真地坐小马扎上说老实讲，今天出了手也有点后悔……对不起，正式给你道个歉！”

王魁伸出手跟他拉拉，许冲冲又摸了下脸，没吭声。

“老实讲，现在是开放社会，你们家钱比别人多当然更好，我们也不是不羡慕。从我的性格来说，也不是不爱自由，更不是不爱钱，可以说我王魁每天做梦都希望自己将来能挣很多钱，不管是留在部队还是到地方发展，让父母和哥哥都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跟你谈心就讲心里话，我这个野心也是比较大的，我们这个部队的问题，就是看兵们怎么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志向，通过自己流血流汗去拼……”

王魁讲话确实非常坦诚，也非常自信。

“虽然你有那个条件，也许家里确实能帮你从这个部队调出去，我们想阻止也是无能为力的。你为什么不能学学你爸爸妈妈身上的刻苦奋斗优点？我挨过班长打，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所以我希望大家相互理解，我们毎个人都是因为共同的荣誉联在一起。过去我们每一次参加比赛都很苦很累，你根本体会不到那种关键时刻，口令一响，站起来’累得都走不动，可是大家一想到我们代表中国军队，不管走到哪里，272师都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这些年我们这支部队通过快反部队的建设，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也使我们战士心灵受到强烈冲击，对地方小青年磨练意志，克服困难，一生都有很大作用……”

许冲冲还是沉默着，还没清醒。

王魁很激动：“今天没有克制住自己，确实有点后悔，证明我这样一个班长还有距离，也许从此以后你恨我一辈子。可是只有过后才能体会出那种看似绝情的行动，能交给你生存之道，使大家在一起共同去竞争拼搏，你在新兵连也曾经高高举起过右手，证明你还是不缺乏上进心……”“班长……我能不能说心里话？”许冲冲嘴巴终于又复活了。

“说！”王魁还以为他感动了，想通了。王魁也确实没有做太复杂的思想准备，跳起来在屋里活动活动，觉得快谈好了。

“班长……我不是不想成为英雄，可以说就是奔着这个目标才来当兵的，可是起码你打的我那么狠，我怎么会感激你？我太伤心了！我可以不贴面膜’可以再穿上这双鞋，绑沙袋，怎么都可以，可我会因为你们打人恨你们一辈子，说不定将来还会找机会杀掉你们……把班里的老兵统统干掉！”

许冲冲竟然把班长送的方便面和矿泉水又都统统扔到了地上，抬起大脚上那双黄胶鞋，一脚把一袋牛肉面跺得粉碎，还想再踩一下袋。

“嗯，妈的……你又头昏了噻？”王魁看着那些牛肉面挺可惜的，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

许冲冲又害怕了，也有点后悔，跑到外面拿扫帚回来，就要扫地上的方便面对不起……班长，我马上把地上的东西都打扫干净，我也不想当英雄了，也不去告你们，你给连里建议把我搞到师演出队当个导演怎么样？我可以让我爸爸花点钱……要不就去给单亮放猪也行啊，在山上挺好的，我真不想在班里干了，司机也不想学了……”

“妈的你往哪儿扫？都给我捡起来！吃了！”王魁的眼睛充血。

“这个怎么吃，班长？我再去买了赔你好不好？”

“怎么给你讲啥道理都像给死乌龟灌水？”王魁真急眼了，武装带还扎在腰里，随时准备去跑步，这时一顺手抽出来，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蹲了下去，用手把那些碎了的方便面撮到一起，捏着，重新装进袋子。

许冲冲无动于衷，确实拿那些方便面无所谓，而且还怕班长捡起来又让他吃了，说了一句：“我不吃……”

“我吃！”王魁把方便面拿在手里，瞪着冒血的眼，“怎么样？你感觉是侮辱了你的人格？我不感觉是侮辱人格！野外驻训饿极了的时候，掉到地上的照样很好吃！怎么样？”

“丢了吧，班长……我再给买！”

“你还想看电视上网呢，都学了些什么？你还敢杀谁？我倒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噻，七连放猪都不能让你这样的去给连队丢人！我这个班长可能有也会说、做不一的地方，你提的这个问题我不否认，可我也敢说那样的问题在我身上顶多占百分之一！我说得怎么样？做的怎么样？现在再给你个机会，打电话去吧，告诉你爸，有钱，爱把你弄哪儿去弄哪儿去！以为我怕你告状？告诉你，许冲冲……你妈的，别说你这样儿的疵毛兵，谁告状我都不怕，我王魁的素质，也不是你这种兵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王魁眼睛红红地吼着，在兵室里转着圈，什么也不考虑了。许冲冲把手小心地放下来，还躲着那根腰带。

别人都谈完了，他俩还在兵室里闷着，让刘中华他们都感到奇怪。其他班的兵基本都谈了没一个小时，就算是谈完回来了，开始在门前搞体能，有的围着操场开始跑三公里。刘中华他们在门口玩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都回到宿舍楼，推开兵室门，一看满地方便面渣，顿时也脸气得发青：“方便面是他扔的？怎么不让他吃了呢？”

马碟片他们赶紧钻进来，先打扫战场，然后跑着去给班长倒开水。“准备开饭！”王魁喊一声，把矿泉水一口喝光，瓶子扔到簸箕里，蹦一个高。他自己走到门口，跳起来摘篮板一样拍拍门框，走了。

战之同和施加高走到许冲冲后边，一看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一个电话卡玩。施加高和战之同使个眼色，两个老兵拍着肩膀拉着手说走吧走吧许冲冲，出去陪你散散心，看你这熊样，搞什么一套！”

施加高一把夺下电话卡藏口袋里，两人拉着许冲冲，也出去了。走到外面，看到王魁和别的班的兵们在玩篮球。许冲冲还以为他俩又搞俯卧撑，没想到两人却笑眯眯带他像真散步一样，绕过球场，走到草坪和营区大墙之间的树林里，战之同突然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石子，像铁矿石，挺好看的，不知从哪儿捡的，对许冲冲说：“挑一块吧……”

许冲冲不知道什么意思，还真以为老兵送他点纪念品，就拣了一块有点色彩的，还沾着土。战之同却小声命令他：“放在嘴里去！”

许冲冲一下明白了，扭头想跑。

“干什么？”战之同样子并不凶，“放嘴里好好含着，比狗屎片好吃，方便面都敢扔了，你还想吃什么？”

施加高微笑着，也不算凶。许冲冲看看他俩，知道这两个老兵不是好惹的，跟班长还不一样。眼里含着泪，老老实实把石头放进嘴里，两人才带着他回来了。

吃午饭的时候，连队大饭堂一个班一个长条桌，战之同坐许冲冲对面。值班员喊一声：“坐下！开饭！”连队才一起就餐。

还没坐下的时候，战之同看着许冲冲的嘴巴好像空了，小声问：“石头呢？”

“扔了！”许冲冲说，战之同施加高都没坑气，王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许冲冲把那块小石头藏起来，下决心要留起来当作一个永远的纪念。

各团谈心活动都搞得很快，下午最后一小时有的连队竟然开始集体跑五公里，有的搞专业训练，师直的连队也在加班搞训练，师长政委都看见了。晚上各团政委到师里汇报第一回合收获，王政委狠狠批了一顿：“明确要求谈二天，就是你没时间给你时间，不自觉让你自觉，形成习惯，养成作风，横竖上下广泛谈……一天都没坚持下来，汇报什么？都回去！”

团政委们回去立刻重新部署，不光本班骨干和战士之间要广泛展开谈心，连队干部与战士广泛谈，班排之间也可以谈，营团领导都要下去谈，战士也可以直接找团营领导谈，三天之内谁都不许搞别的活动，除了休息娱乐规定看电视时间，其他都是大谈心…第二天开始确实更严肃认真了，各连队都把学习室活动室打开，让兵们坐到里边谈。寒星和王春风也都深人各团找战士去谈心，亲自做示范。

唐政委在谈心活动一开始就指示报道组采访七连的面膜问题了，要求配合全师的大谈心活动写个稿子。报道组的兵怕时间来不及，打个电话就跟指导员肖建军了解情况。肖建军还不知道王魁打了许冲冲，一排长汇报说王魁把许冲冲都谈哭了，肖建军就这么讲了。报道组把稿子写好了，主要反映272师开训以后，城市人伍的新战士许冲冲不能正确对待苦累，爱美，晚上站岗贴面膜，团里没有当作资产阶级思想无限上纲，通过大谈心活动转化为练兵习武巨大动力，许冲冲和尖子班长王魁抱头痛哭，晚上绑着沙袋睡觉，穿上班长特制的运动鞋跑五公里。稿子当晚就通过军网发给军区报社，周五就头版一角出来了，虽然不是头条，但特别醒目。

977团团长詹海鹰都打电话过来吹捧胡林：“嗬，家伙！昨天才开始大谈心，今天就上头版了，975团牛皮啊，我们什么都赶不上！”

胡林还挺高兴：“你们977团有这样的兵吗？搞形式主义要会抓时机！”他们都没想到，一场空前的战争正在酝酿中。胡林到七连去参观了一下面膜，又把许冲冲叫到连部，亲自谈广一下，问问家庭情况，问问他跟班长谈心之后有什么决心。许冲冲向团长表态也不错，什么问题都没看出来。肖建军也亲自找许冲冲谈了一次，态度也不错。大家一点异常都没感觉到，觉得这事巳经过去了。

连队干部和兵们在第二天下午就谈得有点烦了，整天高强度训练，适应了，小兵们屁股哪能坐得住？团里营里领导也都跟连队干部战士谈一遍，官兵之间战友之间的感情的确也都有变化，和气了不少，气氛热烈。但是一直都在高速运转，一停车，体能也不让搞，就是坐着谈，走着谈，搞了两整天，都憋得受不了了。连队按照要求，班排之间的干部战士再交叉谈一天。这时就给许冲冲提供了机会。

许冲冲知道就是报告排长连长指导员也没用，报告团长也没用，谁都不会向着他。七连的兵都团结得像铁桶一样，无比忠诚于自己连队。一班的老兵们轮流盯着他，几个新兵都分别跟他谈心，超过五分钟看不见他就到处找，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打电话告状。但是总想着报仇雪恨，这就想到师长从289师带来的警卫员小王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