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光龙痛哭道：“我就是感觉野战部队环境太封闭，太落后，学的东西三年以后也用不上，荒废了……”

这句话反而把小伙子们都搞笑了，笑得一塌糊涂。

“小温真害的是羞怯症？哇……今晚别着急见妈妈了，我们替你报信儿去，不能走了！”

刘建道开心了：“别像孩子似的，把你那个经典保留唱给参谋长听听，参谋长，这家伙唱得可好了，要不能把校花迷倒……”

何新笑站起来道：“二连搞晚会我听过，什么一个人的时候细细咀嚼，月亮，雨水，天空，沙子，飘雪，冥冥中相遇别离……男子汉别搞那个了，美国人都不唱这个，大学生也别唱了，看看那些大片儿吧小伙子，受受爱国主义教育！最近我偶然听到那首塞尔维亚民歌《猎鹰飞来》，你们听到过没有？”

“没有啊，参谋长，我们哪有时间听《猎鹰飞来》？什么都听不到！”

“太悲壮了，”何新说，“抽空我到外边买碟子，给你们都听听，当一个国家受到强敌打击，无力还击的那种心态，塞尔维亚这个民族不得了！”

“参谋长，我们从您的目光中读到知识分子孤患意识啊！”

“什么叫孤患意识？别净弄新词汇！”

有的大学生借着酒兴唱起来：“那就唱唱咱们师长改的那首《大地飞歌》：黎明在军号中升起，大地一片飞歌……后边是什么来？唱啊弟兄们！”

何新敞着胸怀站那儿说：“一会儿我给你们唱个前线的内部歌……说实在的，你们现在经历的比我那时候好多了，现在已经形成了大的气候，你们的环境是相当优越的。我们那时候，尤其是在牺牲了很多战士的阵地上，你还敢以大学生为荣……只能以大学生为耻！为什么后来我们同期人伍的地方大学生都走了，他们是不想献身国防吗？我也经历过很多痛苦，想专业对口，想干机关，想当教授，想离开部队，我的同学凭专业知识当上百万富翁的很多。我感谢很多知遇的首长，他们为我这些想法都拍过桌子，摔电话……还有我妻子，她看透了我，说我不是当专家教授的料儿，不爱静，我只能是指挥官……经过这么多年，我的体会就是不要讲什么对口，数理化就是基础文化知识，大学生来了就要扎扎实实当兵，如果我军从地方院校招收的大学生都走专业，走不到指挥岗位，我军这项政策就是失败的！”

“参谋长说得好啊！”小伙子们都嗷嗷叫唤起来。

“如果你只当一名技术干部，学计算机只管个局域网，你坐在计算机前，你左右不了首长决策3指挥员总是固执的，即使错了也不会听你的。反过来如果你当师长、团长，对我军我作用就不一样了。所以我告诫你们，为了国家的利益，大学生有责任向指挥位置冲锋，特别是学理科的，当军事干部很好！当指挥员的感觉是很棒的，那么点痛苦失败都要经受……当你真正体会到当一个指挥员的很棒的感觉，虽然不过是个营长团长的，给我个比尔？盖茨也都不换！”

“是啊，都是老百姓家孩子，温光龙，有多苦啊？有军官儿当，还当白领儿去呢？傻帽儿，还让你姨夫那么骂你，丢人！”小伙子们都转过向来了。

何新笑道：“我能给大家讲的是想在部队怎么干就是不要想你是大学生，大学生干部始终以自己的短处和人家的长处比，搞得自己很紧张。刘建道可能下一步要被真正用起来当主官，首长们的评价是什么？

不贴标签，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大学生，做思想工作三天三夜没睡觉，都晕倒了，经受考验了！这不就把长处发挥出来了吗？我相信你们中间会有很多人很快走上连队主官岗位，975团的大学生要争取都能走上领导岗位，这支部队就不一样了。我给大家提供几条个人体会：一、谦虚谨慎，一点都不能骄傲，夹着尾巴做人，人家说你xy点用处没有，你就要证明能力还是第一位的，哪怕有一点点用处也行。二、一定要吃得了苦，过得了基层这一关。三、经得起挫折，受得了委屈。四、有追求，要保持一颗平常心，部队不是说你想当将军就一定当得了，不要太高期望值。五、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个男人，穿上这身军装再脱下来，站到起跑线上自己又退下去，不会有人强留你们，可是也许从此一辈子都会输得很惨，因为这身军装一旦穿上，听到那一声起床号所产生的密切感情不会再和你分开…”

“冲，再喝一瓶！”大学生们激动不已，好像都看到美好未来了。“是哥们儿就冲吧，战场上见了……大学生们，谁不喝谁先挨导弹！”

何新唱歌了，动情地高唱《望星空》。大学生闹得最凶的时刻，寒星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唐岩红政委。大家一齐起立，有的人接着摔倒了。

寒星笑了，找个座位坐下，看着这些大学生干部的样子说：“要不是我知道你们都是地方大学生，这哪能认得出来？这不都跟我们陆院炮院装院毕业的学生一样吗？士兵提干的也不过就这么样儿吧？”

“师长……”其中一个喝多了的扶着桌子说，“听说参谋长要提团长了，我们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地方大学生普遍得意忘形啊！”寒星对唐岩红笑着说，“参谋长提了，不等于你们都能沾光吧？”

“看到我们军队的希望了，师长！”

“就这点事算什么希望？要是何新能把你们都带人集团军，战区，高层战略决策机构，那才算看到希望了！”

“最奸现在就带我们走，师长！”

大学生喝多酒了胆子也壮。

“为什么？还是觉得你们在部队没有用？”寒星瞪起眼瞧着这帮还有点孩子气的大学生，坐在酒桌前严肃地说，“还是不理解军委的战略意图？以为你们这些学音乐的，学工程，学环境监测的，学其他什么学科的，到野战部队来就是没有用处？比如学音乐的同学，对鼓舞士气的作用怎么样？还有对敌人的心理战，甚至关乎决胜！2000年前的四面楚歌之计，使楚霸王项羽忽闻楚歌一败涂地，丧失理智的项羽仓皇出逃自刎乌江，取得的奇效甚至是韩信都没有料到。伟大的战略家都懂得，无论采取何种谋略计划，首要的就是使敌方丧失心理上的平衡。我看国家足球队败就败在了心理上，亚洲杯赛距胜利仅半步之遥，心理承受能力却如此的脆弱，一群娇惯坏了的孩子，怎么能那样脆弱呢？恰恰是在心理战上，又败给了日本队！我看的直播，一夜心情非常沉重，如果是我们一支军队在局部战争中打成这样，会给我们国民又造成什么样的心理阴影啊？多少年都不能挽回！”

大学生们也都群情激昂：“从我们272师调200个兵到北京工体去当拉拉队，中国队绝对败不了！”

“好！”寒星也威风地拿出师长气派笑了，“当然不一定非从我们272师调战士，这是个道理！战略本身是艺术而非科学，几乎人类任何一门学科的人才都可以在中间发挥奇效，这是古今定论。尤其现代战争，高技术战争，科学人文战略专家使用不同的新方法来替国家解决传统战略家所难以想像的难题，满足了许多迫切的需要，甚至让不懂这一套把戏的军人，都不敢以战略家自居。美国兰德公司是个有名的例子，麦克纳马拉出任国防部长的时候，把出身兰德的一批青年俊才也带人五角大楼，科学战略家在美国军事战略中发挥的作用举世瞩目！我们还是太传统，阻力很大，太缺乏想像力，甚至压制想像力，建设信息化军队，打贏信息化战争，讲的还是机械化战争的话，满口六七十年代的语言，所以人家略施小计就把你搞定。在足球场上也吃亏，那么重要的战机都丧失了，教训那么沉重还是无动于衷！未来的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打，打多少年，都很难预测。你们这一代大学生军人，已不是象征意义，是必然趋势，你们必将开创新时代。你们走来了，不能摘取科学艺术的桂冠，可是你们要摘取的是战争胜利桂冠，如果没有这个责任感和自尊心，那怎么能行呢？”

“您说阻力到底在哪儿，师长？”

“集合复员战士，先解决足球拉拉队再说！”

“我们的锣鼓队也可以上，以后要给有关部门建议建议，重大比赛可不能这么轻视了，给人民造成的心理压抑太强烈！”

“师长，刚才你说的压制想像力是否有所指？”一直沉默的温光龙突然向师长发难，“你敢跟我们直说吗？”

温光龙的发难也是有来由的，大概大家都听到过什么传说。

“这个有什么不敢直说的？”寒星瞧瞧在座所有军官，也包括975团政委唐岩红，笑道我就是指有的首长不允许我再写文章的问题，不光是我们盖军长，军区首长也给我提过这样的要求，当然出发点都从爱护我的角度。我只有服从。但是从当今世界战略趋势讲，各大国对于战略环境的评估、战略知识的积累，无不高度重视。决策者都知道除非聘请战略学者充当顾问，否则不能发现其本身的无知和错误。简言之，首长们对于我这个爱护性政策，如果仅限于一个步兵师或一个集团军的范围，还好说，如果是整个军队和国家，则后患无穷！不允许师长、军长做研究写文章是不对的，当然那种请人代写文章的弊端另当别论。我本人也向首长作过保留说明，如果真打起仗，也就没那么多清规戒律了！”

“我们都跟定师长干，再苦再累也忍了，谁再提走的事，我们一块儿跟他急！”

“不能这么说，都是为我们这支部队，975团的老北京知青团长姜峰那个口号，为了我的祖国！”寒星也动激情了，端起一杯酒，“大学生干部们，不要以为参军委屈了，你们胡林团长说得也对嘛，平白无故让你们当个小军官，还赚了呢！比如打仗，有人就说，影响经济发展了，对人们生活产生损害了，但是还有人也说：难道战争就一点没有为其付出代价的人们带来好处？”

“我不走了！”温光龙一咬牙。

“怎么跟那个许冲冲一个熊样儿？”唐政委笑了，却又很严肃地说，“别喝了，台风马上就要来了，请师长作完指示，大家都抓紧回连队去！”“好了，到此为止，温光龙都表态了，我还说什么？带你们的部队去！”寒星起身一挥手。

温光龙又笑了。所有大学生干部们都站起来，向师长和团领导们敬礼，一个个钻进门外的风雨中。

还有个干部胆挺大，在门口最后给师长敬个礼，又提了个问题：“师长，听说您10多年前就呼吁允许中下级军官出国旅游，像我们这样儿的干部还能赶上这种政策吗？”

“怎么赶不上？”师长脸一拉，“别的我不敢说，我看维和部队很快就有我们的指标了！”

“哇！”大学生们都叫起来。

刘建道觉得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跑到一边的小酒店门口打开，是荻子问他：“今天这里的阳光特别灿烂，太阳很漂亮，心情很好，周一能看到这么美的阳光，从办公室出来抱着我的教参一路小跑，突然很想笑……台风麦莎吹到那里了没有？”

刘建道迅速地给她回了三个字：“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