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甘茂，下蔡人也。西入秦，数有功，至武王以为左丞相，樗里子为右丞相。樗里子及公孙子，皆秦诸公子也，其外家韩也，数攻韩。秦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至周室者，其道乎韩之宜阳。”欲使甘茂伐韩取宜阳，以信道至周室。甘茂曰：“请约魏以伐韩。”令向寿辅行。甘茂既约魏，魏许，甘茂还至息壤，谓向寿曰：“子归言之王，魏听臣矣，然愿王勿伐也。”向寿归以告王，王迎甘茂于息壤，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名为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千里攻之难。……”

昔者，曾参之处，郑人有与曾参同名姓者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也。顷然一人又来告之，其母曰：‘吾子不杀人。’有顷，一人又来告，其母投杼下机，踰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信之也，然三人疑之，其母惧焉。今臣之贤也不若曾参，王之信臣也，又不如曾参之母之信曾参也，疑臣者非特三人也，臣恐大王投杼也。

魏文侯令乐羊将攻中山，三年而拔之，乐羊反而语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今臣羁旅也，樗里子，公孙子二人挟韩而议，王必信之，是王欺魏而臣受韩之怨也。”王曰：“寡人不听也。”使伐宜阳，五月而宜阳未拔。樗里子，公孙子果争之，武王召甘茂，欲罢兵。甘茂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悉起兵，使甘茂将击之，遂拔宜阳。及武王薨，昭王立，樗里子，公孙子谗之，甘茂遇罪，卒奔齐。故非至明，其庸能毋用谗乎？

【译文】

甘茂，是下蔡地方的人，来到西方的秦国，多次立功，到秦武王时被任命为左丞相，樗里子为右巫相。樗里子和公孙子，都是秦国的王族，他们的外婆家是韩国王族，秦国不断的进攻韩国，秦武王对甘茂说：“我要让我的容车到周王室的话，木概要取道韩国的宜阳吧。”想派甘茂攻打韩国夺取宜阳，打通到周王室的交通线。甘茂说：“请让我邀请魏国一起攻打韩国。”武王就派向寿协助他去办这件事。甘茂请魏国结盟，魏国答应以后，甘茂回秦国，到了息壤，对向寿说：“您回去跟大王说：魏国接受了我的请求，但是希望大王不要攻打韩国。”

向寿回去把这话跟秦武王说了，武王到息壤迎接甘茂，问他不主张进攻韩国的原因，甘茂答道：“宜阳是个大县，名称是县，其实有郡的规模。现在大王越过重重险阻，走几干里路去攻打它，实在困难。从前曾参在郑那个地方，人们中有一个跟曾参同名同姓的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说：‘曾参杀人啦！’他母亲听了还是若无其事地织布。不一会儿一个人又来说这件事，他母亲说：‘我儿子不杀人。’不久，一个人又来告诉她这件事，她扔厂梭子从织布机上下来，翻过墙就跑。凭着曾参的品德和他母亲对他的信任，可是三个人使他母亲怀疑他，他母亲就怕了。现在我的品德呢，不如曾参，大王对我的信任呢，又不如曾参的母亲的相信曾参，使大王对我产生怀疑的也不只三个人，我伯大王要扔掉梭子啊！魏文侯派乐羊带兵攻中山国，打了三年才打下来，乐羊回来后报告自己的功劳，魏文侯拿出一箱子罗列他的过失的信给他看。乐羊行了跪拜大礼后说：‘这不是我的功劳，这是大王的力量啊。’现在我是旅居贵国的客人，樗里子、公孙子两位心里向着韩国，他们的意见，大王一定相信，这样，一来，大王就欺骗了魏国，而我也要受韩国的怨恨了。”武王说；“我不会采纳他们的意见。”就让甘茂攻打宜阳。

打了五个月还没把宜阳拿下来，揉里子、公孙子果然提出不该攻韩国的意见。武王召见甘茂，想停战。甘茂说：“大王在息壤的许诺还在那儿。”武王说：“有这回事。”于是调集全部兵力，让甘茂率领，进攻韩国，终于攻下了宜阳。到武王去世，昭王继位，樗里子、公孙子说他的坏活，甘茂蒙受罪名，到底逃到了齐国。所以不是最贤明的君主，又怎能不听信谗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