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汉王既用滕公、萧何之言，擢拜韩信为上将军，引信上坐，王问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谢，因问王曰：“今东向争权天下，岂非项王耶？曰然，大王自断勇仁悍强，庸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唯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楚，请言项王为人。项王喑恶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谨，言语呴呴，人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印刓绶弊，忍不能与，此所谓妇人之仁。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都彭城，又背义帝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诸侯之见项王颉逐义帝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自王善地。项王所过，无不残灭多怨，百姓不附，特劫于威强服耳。名虽为霸王，实失民心，故曰其强易弱。今大王诚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轴坑秦降卒二十余万人，唯独邯、欣、翳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且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约，大王当王关中，民户知之，大王失职之蜀，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于是汉王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八月，汉王东出，秦民归汉，汉王遂诛三秦，定其地，收诸侯兵讨项王，定帝业，韩信之谋也。

【译文】

汉王采纳了滕公和萧何的意见，选拔韩信为上将军，带韩信坐在上席，汉王问道：“丞相多次称道将军，将军有什么计策来开导寡人呢？”韩信谦让了一番，就问汉王：“如今向东方争夺统治天下的大权，对手岂不就是项王吗？”汉王说：“是。”韩信说：“大王自己估量，在勇敢、强悍、仁爱、刚毅等方面，跟项羽比，谁高一筹呢？”汉王沉默了好半天，说：“不如他了。”韩信行个礼，表示赞赏，说：“就算我韩信，也认为大王不如项王啊。但是臣下曾在项王帐下服务，请让我谈谈项王的为人。项王愤怒咆哮起来，成千上万的人都被吓倒，却不能任用和相信贤能的将领，这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项王待人谦恭有礼，言语温和，有人生病，他流着泪把自己的饮食分给病人，而当别人有功劳应该封爵位的时候，他把印捏在手里直到印的棱角磨掉了、缓带也破旧了，还舍不得放手，这是婆婆妈妈的仁慈。项王尽管成为天下的盟主，对诸侯南面称尊，可是不坐镇关中，而在老家彭城建都，又违背义帝的约定，而给自己的亲信封王，诸侯都咽不下这口气。诸侯们看到项羽把义帝驱逐到江南荒僻之地，也都回国驱逐他们的国君，自己占一块好地方称王。项王所到之处，都遭到洗劫破坏，引起怨恨，老百姓不归附，不过被他的威势所胁迫，勉强服从罢了。名义上虽然是霸王，其实已失掉民心，所以说他的强大是容易削弱的。假如大王真能采取跟项王相反的做法，任用天下英勇善战的人才，有什么不可诛灭？把天下的城市田土封给功臣，有谁不心悦诚服？以仁义之师配合思念家乡的东土士兵，有什么不能打垮？况且项羽分封在秦地的三个王，给秦朝率领秦地的子弟有好多年，身死战场和流落他乡的不计其数。他们又欺骗部下投降反秦的诸侯，走到新安，项王用狡计屠杀了已经投降的秦朝士兵二十多万人，唯有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个人没有被杀，秦地父兄恨这三个人，真是刻骨铭心。现在楚霸王靠着威势硬封这三个人为王，秦地的百姓心里不服。大王率兵进入武关，秋毫无犯，废除秦朝的苛酷法律，给秦地人民约法三章，而且秦地人民没有不希望大王在秦地为王的，根据怀王与诸侯们的成约，大王应当在关中为王，这个老百姓都知道，大王失掉应得的爵位，被派到蜀地，秦地人民没有不感到遗憾的。现在大王挥师东进，只要发一道文告，三秦地方就可以平定了。”汉王听了很高兴，自己心想如果早一点得到韩信就好了，于是采纳韩信的计划，布置各位将领的作战任务。八月，汉王东征，秦地人民都归顺汉王，于是诛灭了三位秦王，平定三秦，集中诸侯的兵力讨伐项王；奠定帝王大业。这都是韩信的谋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