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大夫。有博通之知，清洁之行，怀王用之。秦欲吞灭诸侯，幷兼天下。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秦国患之，使张仪之楚，货楚贵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属，上及令子阑，司马子椒；内赂夫人郑袖，共谮屈原。屈原遂放于外，乃作离骚。张仪因使楚绝齐，许谢地六百里，怀王信左右之奸谋，听张仪之邪说，遂绝强齐之大辅。楚既绝齐，而秦欺以六里。怀王大怒，举兵伐秦，大战者数，秦兵大败楚师，斩首数万级。秦使人愿以汉中地谢怀王，不听，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曰：“以一仪而易汉中地，何爱仪！”请行，遂至楚，楚囚之。上官大夫之属共言之王，王归之。是时怀王悔不用屈原之策，以至于此，于是复用屈原。屈原使齐，还闻张仪已去，大为王言张仪之罪，怀王使人追之，不及。后秦嫁女于楚，与怀王欢，为蓝田之会，屈原以为秦不可信，愿勿会，群臣皆以为可会，怀王遂会，果见囚拘，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怀王子顷襄王，亦知群臣谄误怀王，不察其罪，反听群谗之口，复放屈原。屈原疾闇王乱俗，汶汶嘿嘿，以是为非，以清为瘘，不忍见于世，将自投于渊，渔父止之。屈原曰：“世皆醉，我独醒；世皆瘘，我独清。吾独闻之，新浴者必振衣，新沐者必弹冠。又恶能以其冷冷，更世事之嘿嘿者哉？吾宁投渊而死。”遂自投湘水汨罗之中而死。

【译文】

屈原，名叫平，是出身于楚国王族的大夫。他有广博通达的知识，清廉高洁的品行，楚怀王很重用他。秦国想要吞并所有的诸侯，统一天下。屈原为楚国出使东方的齐国，来联合这强大的盟友。秦国为此而焦虑，派张仪到楚国，贿赂楚国的权贵上官大夫、靳尚等人，向上贿路到令尹子阑、司马子椒，向内廷贿赂到夫人郑袖，这些人一齐诽谤屈原。屈原于是被流放到外地，就作了《离骚》这首诗。张仪趁此机会让楚国跟齐国断交，答应以六百里土地来酬谢。楚怀王相信了左右亲信的奸谋，采纳了张仪的谬论，终于和强大的齐国断绝了邦交。楚国和齐国绝交以后，秦国却装糊徐说只答应六里。怀王怒气冲天，起兵攻打秦国，多次大战，秦军把楚军打得落花流水，杀死好几万人。秦国派人来，表示愿意以割让汉中地区来谢罪，怀王不答应，要得到张仪才能平心中之气。张仪说。“用一个张仪我能换来汉中的土地，又何必舍不得我呢！”要求走一趟，就去了楚国，楚国把他关押起来。上官大夫那些人都在楚怀王面前为张仪说好话，怀王就放走了张仪。当时楚怀王后悔没采用屈原的办法，才落到这一步，于是再度起用屈原。屈原出使齐国回来，听说张仪已经离开，就给怀王淋漓尽致地说明了张仪的罪行，怀王派人追张仪，已经追不上了。后来秦国国君嫁女儿到楚国，与怀王攀交情，要在蓝田地方结盟。屈原认为秦国靠不住，希望怀王不去跟秦王见面，大臣们都认为可以去见一见，怀王到底还是去了。果然被囚禁起来，死在秦国，被天下所嘲笑。怀王的儿子顷襄王，也明白是大臣们的谄媚坏了怀王的事，但却不追究他们的罪过，反而听信他们的不实之词，再度流放屈原。屈原厌憎昏庸的君主、淆乱的风气，昏暗模糊，不哼不哈，是非颠倒，清浊混淆，不耐烦混迹于这污浊的世间了。要投水自尽，一位渔翁劝他不要寻短见。屈原说：“世人都醉了，只有我清醒；世人都污浊，只有我清白。我听人说，刚洗过澡的人一定把衣服理整齐，刚洗过头的人一定把帽子掸干净，我又怎么能以自己这样的清明洁净，再去侍奉那班昏馈糊涂、不哼不哈的人呢？我宁愿投河死了。”于是就跳进湘水汨罗江中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