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郦食其号郦生，说汉王曰：“臣闻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谪过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方今楚易取而汉反却，自夺其便，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工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陛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廒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路，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汉王曰：“善。”乃从其计划，复守廒仓，卒粮食不尽，以擒项氏。其后吴、楚反，将军窦婴，周亚夫复据廒仓，塞成皋如前，以破吴、楚。皆郦生之谋也。

郦生说汉王曰：“方今燕、赵已复，唯齐未下，今田横据千里之齐，田闲据二十万之军于历城，诸田宗强，负海岱阻河齐，南近楚，民多变轴，陛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下也。臣请奉明诏说齐王，令称东藩。”于是使郦生食其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王曰：“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未可保也。”齐王曰：“天下何所归？”曰：“归汉。”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汉王先入咸阳，项王倍约不与而王汉中；项王颉杀义帝，汉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赐即以予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杰贤人，皆乐为其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项王有倍约之名，杀义帝之实，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过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财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事，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乘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比送尤之兵，非人之力也。今已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太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横以为然，即听郦生，罢历下兵战守之备，与郦生日纵酒。此郦生之谋也。及齐人蒯通说韩信曰：“足下受诏击齐，何故止将三军之众，不如一竖儒之功？可因齐无备击之。”韩信从之，郦生为田横所害，后信通亦不得其所，由不仁也。

【译文】

郦食其号称郦生，他向汉王进说辞，道：“臣下听说，懂得什么是天的天的人，帝王之业就能成功；不懂得什么是天的天的人，帝王之业就不能成功。帝王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那个敖仓，很久以来就是天下粮食的转运站，臣下听说地下粮仓里藏粮极多。楚军占领了荣阳，不坚守敖仓，却率兵东进，只派一些犯过罪的兵卒分守成皋，这是老夭爷拿来资助汉军的。现在楚军容易打败，而汉军反而要退回，臣心里认为这样做错了。何况两雄不能并立，楚汉两方长期相持，不决胜负，老百姓骚动，海内动荡，农夫不耕田，妇女不纺织，天下人心不定。希望陛下赶快再进兵，收复荣阳，控制敖仓的粮食，占据成皋险要之地，断绝太行山的道路，把守飞狐口和白马津，向诸侯们显示汉军已掌握了有利的地理形势，那么天下的人就知道自己该归向何方了。”汉王说：“好。”就按他的计划，再度据守敖仓，终于有了吃不完的粮食，靠这个打垮了项羽。后来吴、楚七国叛乱，将军窦婴和周亚夫也象当初一样据守敖仓，占领成皋，用这个办法打败了吴楚七国。这都是郦生的谋略啊。

郦生向汉王进说辞，道：“现在燕赵已经安定，只有齐国还没有投降，而今田横盘据着幅员千里的齐国，田间手握二十万大军驻札在历城，田氏家族人才多势力大，背靠大海，西有黄河、济水作屏障，南面邻接楚国，这里的百姓诡计多端，陛下纵然几十万人马，也不能一年半载就攻下来。臣下希望带上陛下的诏书去劝告齐王，叫他表示愿做东方的一个诸侯。”于是汉王就派郦食其劝说齐王，那生说：“大王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吗？”齐王说：“不知道。”郦生说：“大王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那就保得住您在齐国的地位；如果不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那您就保不住齐国。”齐王说：“天下人心归向谁？”郦生说：“归于汉王。”齐王说：“先生根据什么这样说？”郦生说：“汉王与项王，合力西进攻打秦朝，怀王约定先入咸阳的就封关中王。汉王先入咸阳，项王背弃成约，不把关中封给汉王，而封他汉中之地；项王驱逐并且杀害了义帝，汉王动员蜀汉的士兵攻打三秦，然后出武关责问项王义帝在哪里，收缴天下的武器，为六国国王的后裔恢复王位。哪位将领攻城得地，就封他在攻下的地方为侯，得到礼物贡品就分给自己的士兵，与天下人有福同享，因此豪杰贤才，都乐意为汉王效力；诸侯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来投奔汉王；蜀汉地区的粮食，船挨着船地运往下游。项王有背弃成约的恶名，有杀害义帝的劣迹；对别人的功劳一点也记不住，对别人的过失一点也忘不了；打了胜仗而得不到赏赐，攻下了城池而得不到封侯；不是项家的人，就得不到显贵的职位；给别人刻好了官印，捏在手里摩弄舍不得交付别人；攻城得到财宝，就有己积攒起来而不赏给别人；因此天下诸侯都背叛他，贤能之士都怨恨他，没有人为他效力。所以说治平天下的责任归结到汉王，是坐在家里就可以算定的。汉王从蜀汉出发，平定三秦，远涉西河以北，战胜上党守军，攻克井隆，诛灭成安君陈徐，打垮魏豹，一口气占领三十二座城市，这是蚩尤的神兵，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现在已经控制了敖仓的粮食，占据成皋险要之地，把守白马津，断绝太行山的道路，列阵飞狐口，天下谁后归顺谁就先灭亡。大王赶紧投降汉王，齐国的政权还能保住，不投降的话，灭亡就指日可待了。”田横认为他说的有理，就听从哪生，停止了历城士兵的战备，整天整天的跟那生一起喝酒。这是哪生的谋略。到齐人蒯通游说韩信，说：“足下受命进攻齐国，怎么按兵不动？率领干军万马，而功劳还比不上一个臭儒生？可以趁着齐国没有防备来发动进攻嘛。”韩信照他的话做了，郦生死在田横手里，后来韩信和蒯通也没有好下场，这都是因为不讲仁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