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里凫须，晋公子重耳之守府者也。公子重耳出亡于晋，里凫须窃其宝货而逃。公子重耳返国，立为君，里凫须造门愿见，文公方沐，其谒者复，文公握发而应之曰：“吾凫须邪？”曰：“然。”谓凫须曰：“若犹有以面目而复见我乎？”谒者谓里凫须。凫须对曰：“臣闻之沐者其心覆，心覆者言悖，君意沐邪？何悖也？”谒者复文公，见之曰：“若窃我货宝而逃，我谓汝犹有面目而见我邪？汝曰：‘君何悖也？’是何也？”凫须曰：“然。君反国，国之半不自安也，君宁弃国之半乎？其宁有全晋乎？”文公曰：“何谓也？”凫须曰：“得罪于君者，莫大于凫须矣，君谓赦凫须，显出以为右，如凫须之罪重也，君犹赦之，况有轻于凫须者乎？”文公曰：“闻命矣。”遂赦之，明日出行国，使为右，翕然晋国皆安。语曰：“桓公任其贼，而文公用其盗。”故曰：“明主任计不任怒，闇主任怒不任计。计胜怒者强，怒胜计者亡。”此之谓也。

【译文】

里凫须，是给晋国公子重耳保管财物的人。公子重耳从晋国出逃时，里凫须偷了他的珍宝财物悄悄跑了。公子重耳返回晋国，立为晋文公，里凫须又登门求见。晋文公正在洗头，他的门房来通报，文公挤着头发里的水，答应道：“是我的凫须吗？”门房说：“是他。”文公说：“去跟里凫须说：‘你还有什么脸儿再来见我啊？'”门房把这话传给里凫须，凫须答道：“在下听说正在洗头的人，他的心正好是倒着的，心的位置倒了，言语一定荒谬，想来主公正在洗头吧？他的话真也太没道理啦。”门房把这话传给文公，文公就召见里凫须，对他说：“你偷了我的珍宝钱财逃跑，我说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呢？你说‘主公太没道理了’，是什么意思？”凫须说：“我是说过。主公回到晋国，晋国有一半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主公是要丢掉一半晋国呢，还是愿意要整个晋国呢？”文公曰：“这是什么意思？”凫须曰：“开罪于主公的人当中，过错没有比臣下我更大的了，主公如果赦免凫须，来一次大排场的出巡，让在下作贴身侍卫，像我这样犯了大罪的人，主公还能赦免，何况罪过比凫须轻的人呢？”晋文公说：“我听你的劝导。”于是赦免了里凫须，第二天离开宫廷巡视都城，让里凫须为车右，晋国举国上下人心都安定了。前贤的著作中说：“齐桓公任用杀自己的人，晋文公任用偷自己的人。”所以说“英明的君主依靠谋略而不意气用事，昏庸的君主意气用事而不依靠谋略。谋略战胜情绪的就会强大起来，情绪战胜谋略的就会灭亡。”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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