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1
|本章字节:782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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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分路来说,首先是西路军的刘綎,所部两万余人逼近小西行长的营垒,首次进攻就斩敌九十二人。陈璘率领水军也来协攻,击沉行长部下舰船百余艘,打了个大胜仗。然而随即行长暗派千余精锐从侧翼攻击明军,刘綎吃了大亏,朝后败退,连陈璘受他的连累,也被迫弃舟登岸而走。
东路麻贵所部三万,杀至蔚山。加藤清正还没从年初的大战中缓过劲来,一开始被明军打得左支右拙,但他随即假装退却,引诱麻贵进入预先布设了伏兵的空砦,一声号响,伏兵四起,麻贵也只好掉头就逃。
中路董一元打得最好,他所部一万五千人攻克晋州,随即乘胜渡过南江,连续取下两座日砦,直插岛津义弘的大本营泗川。经过一番激战,义弘在泗川构筑的城砦也被明军攻克了,他被迫退到海边,凭藉新砦艰苦防守。“岛津”的发音为“西妈兹”,当时写作“石曼子”,因为义弘能征善战,所以中朝军民都称其为“鬼石曼子”这位鬼石曼子,这一日差点就真的变成了明军刀下之鬼。
岛津义弘的新砦三面临江,一面通往陆地,就算这一面也挖了深深的战壕,并且灌入海水,可谓是金池汤城一般。此外,砦子周围的水面上塞满了战船,并且左右各筑一砦,名为金海、固城,以为犄角之势。
十月,董一元对新砦发起了总攻,首先发射大炮打碎砦门,明军奋勇冲上,拔起周边的栅栏,眼看就要攻进砦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董一元的本营中不慎失火,点着了贮藏的火药,立刻火光冲天,烟焰腾起。岛津义弘抓住这个大好机会,亲自领兵冲杀出去,同时固城的援兵也从侧翼杀到,明军大溃,一路逃回晋州。
营中失火云云,应该不是董一元战败的主要原因,明军数量本就不如日军,一开始靠着锐气连战连胜,但锐气是不可能过于持久的,一旦锐气受挫,同时遭受到正面和侧翼的敌军两面夹击,董一元就算是千古名将,也很难再挽回败局了。这就是邢玠三路分兵的弊端,如果只以两路牵制敌军,而将主力聚于一路,尤其是聚于董一元这一路,大概早就把日军的一部给彻底吃掉了。终究蔚山之败不是败在日军的增援,而是败在杨镐的攻势太缓,明明占有绝对优势,竟然一连十天都拿不下岛山,师老兵钝,敌人增援一到,自然溃败邢玠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败报传到北京,万历皇帝大怒,命令当场斩杀两名游击以正军法,让董一元等人戴罪立功其实董一元本人倒是颇为冤枉的。就在这个时候,福建都御史金学通过特殊渠道得到了一条惊天动地的情报,他立刻上奏朝廷说:“丰臣秀吉已经去世,各部日军正打算从朝鲜撤退,如果不趁此机会予以重创,恐怕等其国内稳定后还会再来。”于是明廷立刻下令邢玠火速进兵,不得迟误。
当年十一月,各路明军再度南下,果然发现日军正在陆续上船撤回国内。邢玠急命陈璘等将配合李舜臣的朝鲜水军遏阻日军撤退之路,陆军麻贵等部从后追击。日军的原计划是全都后撤至巨济岛,然后陆续登船回国,然而被中朝水师所阻,退得艰难无比就在这种情况下,爆发了最后的露梁海战。
当时岛津义弘、立花宗茂、宗义智等人率一万余兵马,乘坐舰船五百余艘,进入连通朝鲜中南部大陆和南海岛的海峡露梁,准备前往增援巨济岛,协助撤离。中朝水军事先得到情报,于是在此地设伏,先锋是陈璘的副将邓子龙。这位邓子龙年逾七旬,却性格豪迈,武艺娴熟,一点也不弱于少年人,他率三巨舰首先对日军发起进攻,并且亲将三百壮士跃入日船,奋勇杀敌,所向披靡。
战斗是在十一月十二日午夜时分打响的,正在恶战的重要关头,突然友舰误发火器,点燃了邓子龙所跃入的日舰,眼看船中火起,李舜臣急忙乘船来救,却不幸被日军的流弹打中,慷慨殉国顺便提一句,李舜臣真是死得其所,他如果活到战后,那个专会自毁长城、鸟尽弓藏的朝鲜李氏王朝,还不知道会怎样对待他呢!
随着李舜臣的战死,老将邓子龙也终于倒下了。此时陈璘主力舰船已到,副将陈蚕、季金从侧翼夹击,杀得日军大败亏输。岛津义弘最后只率五十艘战船突围而去,其余日舰全被击沉,兵将死伤大半,残余逃到岸上的,也都被从陆路杀来的刘綎等部歼灭。此次援朝抗日战争中,可以称得上真正大捷的,也就只有李舜臣的鸣梁海战和这次露梁海战了,惨胜的平壤大捷等等,根本都排不上号。
战争在十二月份正式结束,日军败兵陆续突围遁回国内,小股残余藏入乙山,因为崖深道窄,明军不敢入内搜索。还是陈璘胆大,半夜潜入布置好火器,等天亮了枪炮齐发,日军吓得落荒而逃,陈璘从后追击,没有放走一个。
●枭雄的往生
纵观整个抗倭援朝战争,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大致为一比一。明军胜在装备精良,败在主帅无能,将骄兵惰;日军胜在数量较多,素质较高,虽无统一指挥,但矛盾重重的各部间配合也还没出什么大问题,败在后勤运输跟不上。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还在于日本发动的是非正义的战争,不得天时、地利、人和。这不是老生常谈的空话,李朝虽然烂到了极点,日军的残暴却更使朝鲜百姓深恶痛绝,日军所到之处,老百姓都持不合作态度,甚至义军蜂起,搞得日军四下扑火,焦头烂额,应接不暇。本来后方的粮草就已经运不上来了,在占领区征粮又是千难万难,空着肚子可怎么打仗呀?日军被迫到处抢掠,所造成的后果是朝鲜百姓都把粮食藏了起来,并且义军的势头燃烧得更旺盛,就这样恶性循环下去,日军不败,当真是没有天理了。
而对抗这样一支虽然悍勇顽强,却不得天时、地利、人和,仿佛一个陷足沼泽中,无法闪展腾挪的彪形大汉般的军队,明朝大军竟然屡次战败,就算打胜也多是惨胜,这实在是很丢脸的事情。抗倭援朝战争最终是中朝联军取得了胜利,但并不能因此就吹嘘说我天朝军队如何强大,真正强大的军队不会打得那么难看。
明军所起的作用,其实仅仅能够保住朝鲜北方四道,以及竭力阻止日军向北挺进而已,只要不改变基本战略,不替换有能力的主帅,或者不继续增兵,明军根本就没有实力把日军彻底击垮。最终打垮日军的是日军自己,是丰臣秀吉的骤然辞世,以及李舜臣将军所部朝鲜水军的力量在李将军面前,什么八幡海贼,什么三岛水军,什么铁甲船,都如同草芥一般。
拉回来说,丰臣秀吉死于庆长三年(1598年)八月十八日凌晨,地点是在伏见城本丸的内室中。于是五大老开会商议后事,派遣德永寿昌、宫木丰盛等人渡海前往朝鲜的泗川,宣读秀吉遗命,要求各路日军即刻撤退回国。到了十一月二十五日,小西行长、岛津义弘、立花宗茂等人最后离开釜山,回归日本,标志着持续了整整七年的侵朝战争的全面败北。
秀吉的辞世句是:“如露降生,如露消逝,此即吾身。难波(指大坂城)之事,梦中之梦。”虽为人生无常的慨叹,却态度平和,没有张惶颓唐之感虽然生前有来自朝鲜的败战消息,生后儿子尚幼,不知终将如何结局,但身为茶人的秀吉在其最后一刻,心态或许从一名独裁者回归为一位艺术家了吧。他若能以如此心态以对千利休,利休不会死,而秀吉也不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真是可叹,更复可鄙。
侵朝战争使得本就还处在草创期的丰臣政权千疮百孔,秀吉一死,各方面矛盾立刻激化起来,首先是文治派和武断派的斗争。丰臣氏家臣团中这两个派别,最早是基于出身地域的不同而分化的:秀吉跟随信长从尾张崛起,最初只领俸禄,没有封地,蜂须贺正胜、浅野长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浓尾武士专一唯力为视,只知打仗,不知其它;其后秀吉受封近江长滨,加封播磨姬路,所收取的江州、播州和其它畿内、西国武士日益增多,代表性人物如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增田长胜等,多为内政人才。这两个地域集团因家臣团内部的利益瓜分不均而逐渐对立,同时也逐渐膨胀,最终变成了俗谓的文治、武断两大派别。
在武断派臣僚看来,提枪上阵、破敌建功才是武士的本分,后勤生产不是不重要,但躲在后方的吏僚永远不该和前线将士平起平坐。而在文治派臣僚看来,天下已经平定,乱世须用武人,和平时代则该重视内政,那些武夫大老粗还是趁早退役回封地上吃安生饭去吧,不必插手今后的政治。就秀吉本人来说,他无疑是支持后者的。
丰臣氏具备很浓厚的文官色彩,其实把专管打仗的侍大将和专管内政的奉行严格区分开来的做法,始自织田信长,善于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秀吉则将这一传统发扬光大。加上丰臣氏名义上是直接从属于天皇朝廷的公家政权(首脑是贵族的关白而非武家的将军),因此文官在这一体系中的作用就越发突出。不过天下仅止粗定而已,仍有很多外样大名雄踞一方,虎视眈眈,秀吉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对于家中两派的争斗,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没有彻底地削弱武断派的力量。
没等矛盾彻底解决,秀吉就撒手西去了,留下了好大一个烂摊子。侵朝战争的时候,大量武断派将领在朝鲜半岛上饿着肚子浴血奋战,而文治派吏僚大坂和名护屋两头跑,为了筹措军粮搞得焦头烂额,日子也不好过。人从来都只会看到自己的难处,很少顾及他人,这些日本武士也是如此。武断派认为自己被文官们出卖了,战争打不赢全是后勤跟不上所造成的;而文治派则认为武将们作战不力,让李舜臣的水军纵横驰骋,我们好不容易筹划的军粮全被半道劫走或烧尽。再加上本属文治派的小西行长欺上瞒下,石田三成等奉行在论功行赏时又偏袒行长,双方矛盾日益尖锐。
这场好戏,老奸巨猾的德川家康全都看在眼里,乐在心头。